戎人和谈的确是个幌子,挑拨之意实在明显。
于景和使团老臣们被结结实实遛了九天,都是在听四公主和耶律桓如何情深似海的旧谈,顺道也吃了九日的沙尘。
到了第十日,坐镇金汤城的戎人主帅耶律成宪这才懒洋洋地抽出空来摆了宴席。
席上,戎人对使团出言奚落,甚至说一群人和四公主一样都是靖顺帝的弃子。
戎人放肆嘲弄,于景余光瞥见大朔主使谢综祺面色惨淡。
时间不多了,得想法子见到四公主。
于景托腮做出小女儿微醺的姿态来,顺势将桌前的酒碗碰翻在地,成功地引来了主位上的目光。
“怎么回事!”
谢综祺扭头以恰到好处的声音呵斥。这一问字正腔圆,正好能透过一众窸窣的喧嚣闯进耶律成宪的耳中。
戎人魁梧强壮,对于精瘦秀气的大朔人,男女在他们眼中并没有多少区别。
因而这个女扮男装的把戏只能于景自己挑破。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捡着酒碗,一边怯生生地回:
“奴婢……”
于景和谢综祺的配合成功了,须臾间的动作被耶律成宪敏锐捕捉。
“奴婢?”
他饶有兴致地斜着于景,嘴里顿时换了大朔官话:
“这好像是大朔人侍女的自称?”
耶律成宪歪着身子睨着谢综祺很快又补上了一句:“大朔使臣竟是些洗脚婢?”
一席话引得戎人哈哈大笑。
使团众人一惊,谢综祺放下酒碗正要分辩又被耶律成宪抬手止住。
他朝着瑟缩在角落的于景抬了下巴,漫不经心地说:“你来说。”
方才的嬉笑一瞬间敛在酒桌下,在一片沉默中,于景将身子跪得更低,颤声回道:
“奴婢……是四公主的侍女,因为皇后娘娘思念公主殿下,这才让奴婢跟随使团来此看上一眼……”
话说着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害怕模样。
“奴婢从小是个四公主一起长大,虽然心中害怕,也不能不来……求耶律大帅让我见一见四公主殿下。”
耶律成宪将目光敛到近前的谢综祺脸上:“谢主使,这事你怎么看?”
语气虽是挑衅,眼神里却有一抹难以觉察的快意。
戎人暗探在两个月前就打听到了靖顺帝对四公主的态度,倒是与己方出奇一致。
国君要这个大朔女子死在大朔人手里,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想到这里,耶律成宪嵌在兽皮里的身子松弛了几分。
谢综祺脸上却满是担忧:“此女确为宫中婢女,让其随我使团造反,实乃我方思虑欠妥,望大帅见谅。”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不解谢主使的骨头怎么软了下来。
耶律成宪嗤笑道:“那谢主使这是承认借这个洗脚婢来羞辱我大戎咯!”
见耶律成宪出言侮辱,使团中有一年轻人正要起身分辩,又被戎人奚落,只得憋着一口气坐下。
“奴婢不敢!”于景啜泣着哭诉,眼里却闪着狡黠:“陛下……陛下和娘娘要奴婢跟着大人们前来,奴婢不敢不从啊……”
这话一出,耶律成宪已断定面前这个婢女就是靖顺帝派来解决四公主的人了。
他哈哈一笑,勾着手指命于景起身。
“我们大戎人重信守诺,既然姑娘是忠仆,那我便可成全了姑娘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