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延明引着裴解在一处露天的石凳上坐下,才开口:
“山上的人与山下的人不同,山上的人都是没有家的。
不仅没有家庭,也没有家族,甚至没有家国。
我们唯一有的就是为自己所认可、所选择的家人。
这个家人既是一个具体的人,又是一个模糊的、笼统的、混沌的概念。
所以一个人可能会为另一个具体的人付出一切,也可能会为,嗯,一股劲……
对,就是一股劲——这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宏大的愿望,但是他们有十分清晰的好恶,总是能够非常精准地找到最合自己脾气的人——那其实就是一股劲。
我们也可能会为这一股劲付出生命。
所以诛不诛九族,是不是叛国,对于山上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总该给颜氏兄弟说一声吧,或许今日这场祸事可免。”
“以颜玉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如果跟他说了,怕是蒲渠山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说到颜玉,史延明一脸鄙夷。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探栖雷洞?”
裴解虽然也对颜玉很是不耐,但是史延明脸上的鄙夷之色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便转移了话题。
“怎么,你要一起?”
“刚才谁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让我陷入危险’,这不是已经默认我一起了吗?”
“说到这,你为什么对我蒲渠寨的事情如此上心?”
“我想要取代颜玉当首领啊。”
“不,那不一样。
如果你只是想取代颜玉,我们五人既然已经随你走进了正厅,你只需要拉他下马,然后取而代之就好。
可是你并没有,反而是去关注每一名山众的困难,就好像……
就好像你对每一名山众都负有责任,甚至包括颜玉。”
裴解沉默地望着天空,就在史延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如呓语般叹息道:
“大家都好好活着,就很好。”
翌日一早,众人再次齐聚正厅,将昨天整理出来的一百二十八项问题逐一讨论、分级、分工……
裴解没有宣布什么规则,也没有搞什么动员,只是按部就班地一件接一件地处理。
整个过程中,无论大事小情,她都没有去追究任何人的问题,都只探讨眼下的解决方案和以后的预防之策。
最多是做一些延展,将一些清单上没有的事情拎出来。比如晾晒粮食的谷场的修建、渔猎技巧的传帮带、山上的巡逻和防卫机制的调整等。
五位管带本就是极聪明的,且除了李根之外,年龄都比裴解略长,生活经验也比她丰富。在几轮讨论之后,他们便不再需要裴解的带领,自己便可以按照刚才的套路去思考、解决问题。
这一刻的他们再没有了不屑、狂狷、不羁……有的只是认真、负责、靠谱……
看到这一幕,蒋氏叔侄和韩制心诧异不已。就连颜玉也消停下来,沉默地若有所思。
“原来我是最讨厌来这正厅的,如今不仅有帅气的小官人,还有如此有意思的事情,这正厅多来几次也不错。”
商量完最后一件事情,代素娥一边活动着柔软的肢体,一边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