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跟我来,&rdo;我说,&ldo;你现在安全了。&rdo;
我轻轻抱着她,因此空不出手拿钥匙,但波姆太太碰巧看见我在窗外,便出来帮我开门。她身上的浴衣紧紧包住瘦削的身体,表情专注,满脸讶异。
&ldo;我的老天啊!&rdo;她轻呼,嘴巴张得老大。
波姆太太冲向烤箱旁的壁炉,急急把火拨得更旺,另一手去拿桶子到抽水机那里提水。我抱着软绵绵的小孩走进门。
&ldo;角落有些布,&rdo;她边说边跑向门,&ldo;是干净的,用来盖面包的。&rdo;
我把小女孩放在一个沾满面粉的椅凳上。波姆太太把灯搁在大揉面桌上,因为今天晚上月亮高挂,抽水机又在屋外,所以室内一片明亮,照清楚了小女孩衣服上的大片污渍。那显然是血,不可能是别的柬西。
她那双灰色眼睛转来转去,充满惊恐。把她放上椅凳之后,我稍稍后退,免得吓到她,然后我到角落找了些干净宽大的破布,拿几件柔软的棉质衣服回来。
&ldo;你可以告诉我你哪里受伤吗?&rdo;我镇定地问她。
没有回答。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ldo;你会说英语吗?&rdo;
她动了一下,下颚疑惑地斜向一边。
&ldo;不然要说什么语?&rdo;
毫无外国腔。不,那只是我听起来而已,我纠正自己。总之,她说的是道地纽约英语。她的手臂开始发抖。波姆太太大步走回来烧水,嘴里喃喃自语,她又点起了两盏灯,让面包店沐浴在焦糖色的光线里。我仔仔细细把女孩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
&ldo;波姆太太。&rdo;我喊她。
我们尽可能小心地、慢慢地脱掉女孩的连身裙,她没有抵抗,除了拱起身体帮忙之外,身体一动也不动。当波姆太太把一团湿答答暖烘烘的衣服握在手中,拿去擦拭女孩雀斑点点的小脸时,我发现我的直觉没错。
&ldo;她的身体完全没受伤,&rdo;我惊奇地说,&ldo;你看,裙子虽沾满了血,但身体完好无伤。&rdo;
&ldo;他们会把他撕烂。&rdo;小女孩轻声说,泪水立刻涌上眼眶。接着她整个人晕了过去,我第一一次抱住她,双手跟波姆太太的手缠在一起。
第05章
马铃薯若感染这种病,第一个征兆就是块茎会日渐干枯或萎缩……最近我们的订户写信来反应他们种植的马铃薯发生了病变,我们几乎可以认定,有些案例确实是感染了上述病害。
‐‐《园艺大事纪及农业报》,一八四四年三月十六日,伦敦
波姆太太负责把这个可怜女孩身上的血迹抹净,我在一旁扶稳她的四肢。后来波姆太太找到一件柔软的旧上衣,她帮女孩穿上衣服,扣好素色的贝壳钮扣,拿下女孩红褐色头发上的发夹,再从她自己的床底下拉出一张小床,把女孩放在上面。这一片混乱中有种奇特的秩序,令我满心感激。
波姆太太从二楼的卧房走出来,关上身后的门时,刚好碰到我走上楼。我手里拿着一小盘切好的隔夜面包、两片盐溃火腿和在一小罐盐水里找到的乳酪。
&ldo;我会付钱的,一毛都不会少,&rdo;我装出豪迈的口气,听起来却很寒酸。
&ldo;要不要一起吃?&rdo;
波姆太太嘴里喷了一声,抛下一句&ldo;等一下&rdo;,就又闪进卧房。走出来时,她手中拿着一小块用来包巧克力的蜡纸。
我们把盘子放桌上,把灯关掉以节省煤油,只点了两支亮晃晃的动物油蜡烛来照明。波姆太太又消失片刻,回来时拿了一个石罐,里头是佐餐啤酒。她把酒倒进从碗柜里拿来的两个马克杯。突然我发现波姆太太盯着我看,以她的标准来说,那眼光还挺锐利的。过了一会儿我只好拿下帽子,但那感觉就像脱掉内衣,全身光溜溜,总之有点不堪。
&ldo;市区大火?&rdo;她轻声问,&ldo;还是意外?&rdo;
&ldo;市区大火。无所谓。&rdo;
她点点头,宽阔大嘴的嘴角有点抽搐。
&ldo;告诉我,把那女孩从外面街上带回来,是你的决定吗?&rdo;
&ldo;你反对吗?&rdo;我讶异地问。
&ldo;没有。但你是警察。&rdo;
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不把满身是血的小孩带回警局,调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那警察是作什么用的?我点点头,打从拿下帽子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这么依赖帽子。但此刻我也无法向房东太太坦承,我正想放弃自己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
&ldo;那个可怜的孩子醒来之后,我们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比方她住哪里、她身上的血是哪来的,没有必要在她睡着时送她去警局。&rdo;
我饥肠辘辘,伸手去拿一块厚实的裸麦面包,顺便撕一片乳酪。波姆太太则是从裙子口袋拿出一根烟,拿起烛火把烟点燃。她喑沉无光的小麦色头发闪动片刻,下一秒蜡烛又回到桌上。我发现桌上放了一本杂志,翻开的地方是她正在看的短篇故事,是很受大众欢迎的《纽约街巷明暗录》连载小说,我不由会心一笑。这个专栏写得很好,但也很煽情耸动,作者想尽办法写得香艳刺激,我猜这就是他为什么署名&ldo;无名氏&rdo;的原因。愈认识房东太太,我就愈喜欢她。她发现我正在上下颠倒地读那篇文章,脸颊顿时红了起来,马上伸手把杂志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