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我不敢置信地眨着眼。因为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也吃过同样的苦,如果她完全知道小鸟为什么第一反应是砸杯盘……那么我没有立场说什么。有些伤痕我看不到它有多深,因为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种伤口。可是,如果她在说谎,那么跟她说话就是在浪费时间。
她似乎因为对话离题而感到困扰。只见她直起背,用汤匙搅拌了茶杯一圈,像要打散一团顽固的糖粒,虽然她显然已经等了我至少十五分钟,因为茶已经不再冒烟。跟我目光相会时,她的嘴型又变得开心,脸颊红润得有如粉红花瓣。
&ldo;请告诉我,利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do;她低声问,&ldo;说到这儿,你怎么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rdo;
&ldo;一名慈善人士认出了他。&rdo;
&ldo;啊,那大概是梅西,安德希尔小姐。&rdo;
我猛然一惊,仿佛血液给烧过的咖啡渣烫了一下。我肯定一脸慌乱,因为丝儿?马许突然一脸开心,下巴一斜,跟我的头呈相同的角度。
&ldo;不太可能还有别人。我不常看见她,不过她很爱小孩,除了她,我不认为有谁见过几次面就能认得出利安。&rdo;
她的声音俐落而诡异,让我更加不知所措。但一旦想通他们一开始就认识彼此的事实,我就不觉得丝儿?马许打从心里讨厌长得美丽、学识丰富的牧师女儿有什么奇怪。那一定就是她似笑非笑、语调阴沉且透着杀气的原因。梅西当然认识她,照顾那些生病的雏妓怎么可能没见过他们的老鸨。
&ldo;不能再多说一些吗?&rdo;她怂恿我说,&ldo;我真的想帮忙。&rdo;
&ldo;因为我哥吗?&rdo;
&ldo;无论你对我有何看法‐‐你确实也发挥了极大的想像力‐‐我都不能让你以为我毫不在乎我那些脆弱的兄弟姐妹。&rdo;她故意说得忿忿不平,要我在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中感受到她的情绪。
&ldo;怀德先生,纽约市不是我一手建立的,所以别期望我把它重新打造成你喜欢的样子。我帮得上忙吗?&rdo;
&ldo;没有,但还是谢谢你。你大驾光临,想从我口中套点消息。如果你提出交换条件,我会更感激你。&rdo;
我本想吓吓她,至少把她白如象牙的脸上的假笑瓦解,但她反而笑得更开怀。
&ldo;范伦丁或许告诉过你,我是个非常公平的人,但我想你并没有好好听你哥哥说话,也不太知道拿他怎么办。&rdo;
&ldo;言下之意是,你对他比我有办法?&rdo;
这句话比直接羞辱更恶毒。想必如此。无论马许夫人的心是黒是白,她显然都把心给错了人。
所以当她再也看不到我,眼里都是范伦的身影,回想起他对她做的第一件狠心事时,我马上后悔了。
她的嘴唇抖了一下,旋即又镇定下来,露出微笑,仿佛生命都系于一抹微笑。有可能,而且不只一次。
她优雅起身,绿色波纹绸沙沙细响,左张右望寻找她的手套,手套放在陈列面包的平台上。这么做的同时,她也瞥见了那件睡衣。丝儿?马许稍微扭过头,两眼瞅着我。
&ldo;我总不会让奈尔和苏菲亚穿成那样走进教堂吧?&rdo;我厌烦地说。
&ldo;当然不行,&rdo;她说,糖跟毒到了沸点全都混在一起。
&ldo;不过我确实希望你付给他们……在这里过夜应得的钱,毕竟那是价值不菲的快乐泉源。我在店里都会确保他们付出的时间,得到合理的补偿。&rdo;
&ldo;如果发现你雇用其他小孩卖淫,不管用什么方式卖淫,我都会当它是不法行为。&rdo;
跟她见面之前,我就知道女人有办法把谋杀两字写在眼皮上,再温柔甜美地对人眨眼,但我没亲眼见识过,真正看到还挺吓人的。
&ldo;一定很辛苦吧,当范伦丁的弟弟一路这样长大,难怪你那么愤世嫉俗。&rdo;她愉快地说,走向门。
&ldo;要我帮你问候他吗?&rdo;
门&ldo;啪&rdo;的一声关上了。我有一种全身虚脱的感觉,松了口气,愤怒,慌乱,握紧拳头蠢蠢欲动。
波姆太太一走进门,我就决定要好好对她解释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那个女人进门。丝儿?马许来过之后,那张揉面桌‐‐对我来说逐渐变成家的一部分‐‐怎么看都歪歪的,空气也不同了,但我不知道如何恢复原状。所以我摘下帽子,走去我放几件居家用品的橱柜前,往茶杯里倒了些亮如缎带的白兰地。
我身后响起脚步声,没穿鞋子,脚步声有如幽灵。
&ldo;我没有躲起来。&rdo;小鸟说。
我转过头,她正要把充当腰带的粗麻布绑在腰上。小鸟把头发全部放下来,整个人显得更娇小,灰色眼眸目露惊恐,纽约腔跟哈德逊河一样平稳。
&ldo;当然没有,&rdo;我嘲弄地说,&ldo;怎么可能。我想像‐‐其实是希望‐‐你在暗中监视,像个专业的密探。&rdo;
看这情况,现在轮到我说谎了。我小小朋友的手在发抖。小鸟无力地点点头,蹑足走到桌前。
&ldo;没错,我的确在监视,你有没有给她一、两次反击?&rdo;
&ldo;我有吗?&rdo;
&ldo;我早就知道你是她的对手,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我记得不太清楚,为什么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某个圆滚滚的家伙。可是我认得你,看到她我就想起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