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晴姐,要不你今晚就住我家吧,我家没人。”
大龙嬉皮笑脸地说道。
“滚蛋,给我找个旅馆去。”
她又觉得似乎是有点太凶,役使着温柔攀上眼角眉梢,嫣然一笑:“我不是质疑你的人品啊你别误会,是我相信你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生理机能,毕竟我这么美。”
这副讨人厌的语气都是学自林小川,林小川管这叫“近猪者吃”。夏晴却更偏爱电影《Leon》里的另一种说法——我所以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离开你以后,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活成你的样子?想到这里,夏晴心脏漏跳了半拍,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就是林小川:我刚刚在车上遇见了袁奶奶,和她聊得很开心。她邀请我两天后去参加她的80大寿,可是大龙忽然告诉我说,袁奶奶昨夜就死了,两天后会举行葬礼。我觉得很慌张,刚刚在车上就有许多不平静,就像我在微信里和夏晴说的那样。这一切很奇怪,现在我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只能孤身面对这个迷局。
叶小川觉得心里烦闷无措,又找不到人可以倾诉的时候,一定会立刻需要一小瓶酒。
夏晴视线飞扫了一圈,跑进安宁路口的便利店。
店里的光线昏暗,售货员的脑袋搭在手臂上恹恹欲睡。
夏晴粗暴地把他摇醒。
小伙子正要发怒,一看到姑娘好看的脸,立即换上一副耐心礼貌的表情:“请问需要点什么?”
“白天来过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买过袖珍二锅头吗?大概五点左右,他的皮肤很白,穿着一件浅色的卫衣外套。哦对,他还拖着深色行李箱。”
“下午四点我就过来值班了,并没有见过您形容的这位先生诶。不过货架上的袖珍二锅头确实少了一瓶,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夏晴仔细看了看货架,第三瓶的位置留出一个缺口,这是小川买东西的习惯。仓促之间,夏晴只想到两个可能性,一是林小川钱包丢了,他偷走了这瓶二锅头;第二种可能性就比较灵异了,却更契合他的失踪过程,他无法被人看见。
夏晴略施美人计,营业员答应给她看监控,果然,这瓶二锅头几乎是凭空消失的。就算世上真有神偷有这种本事,也不会愿意为了一瓶二锅头变出这么惊世骇俗的魔术。
难道那个和尚说的是真的?
夏晴在路边也遇到过那个和尚,那和尚告诉她黄渡镇这里阴气极重,依附着另一个脆弱的空间,那片空间里没有白天,只有亘古不变的永夜。一旦误入了那片空间很难脱身,而那片空间的主人阳寿将尽,空间也处在崩溃边缘,与现实空间相交的节点不断增多。
大龙在一边看得蒙头蒙脑。
夏晴出了便利店,望着沉夜里的小镇,弯了弯嘴角。
3
昏暗逼仄的小屋里,林小川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这夜好像永远也不会过去。这是他小时候住惯的屋子,睡惯的床,却给不了他一丝心安,只是让他反复反复想起那个最深的噩梦。窗外的沉夜里潜伏着几十种他无从辨别的恐怖音响,这里诡异失控的一切让他最依赖的缜密思维瘫痪瓦解了。手机的时间停在他下车的那一刻没动过,大厅中堂的针走字方式也让他觉得怪异。他想念夏晴,在她身边自己从不知脆弱为何物,怎样的绝境他都有护着她奋力一搏的勇气。
想到夏晴,就想到了她送自己的一块表。那是一块机械表,夏晴说她不喜欢用手机看时间,所有人的时间都被网络里的某只手控制着。而机械表总是循着自己的规则,沉默地、精准地运行。
他从包里翻出那只表,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的2点17分,他的脑袋里轰然作响。这鬼地方,真的不会有天明。
就像是一根引线,点燃了他所有的愤怒和勇气。他低声怒骂,知道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了。
他穿好衣服,只带了一根手电和随身的便携背包。他悄悄往木门的转轴处淋了一杯水,开门时尽量用巧力让门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打开,没发出一点声音。
庭院里很安静,刚刚在屋子里听到的诡异噪声不知来自何处,他踮着脚尖走路,无声无息地来到院墙边。按照少年时习惯的路径翻墙出了院子。
撬开一辆自行车,他俯身骑行在夜色里,想要远远逃出这座小镇。
可是没多久,就绝望了。他知道自己骑行的时速大约是20公里,埋头骑了四个小时,却没能到县城这是极不符合常理的。果然,又骑了一个小时,竟绕回了安宁路口。
他沮丧的跳下车,坐在路边喘气。安宁路很长,像是一个巨大的麦比乌斯环,路灯明暗闪烁,仿佛在嘲讽他。
一只枯槁的手毫无征兆地拍上他的肩膀,他余光瞥见,几乎是弹射而起,蹬腿想逃。却被枯槁的双手缠住,扑倒。小川快要喘不过气,慌乱中从口袋里掏出和尚给的佛珠砸在那枯槁老人身上。那仿佛力大无穷的老人一声嘶吼,松开他瘫软在地。
佛珠碎裂了一颗,还剩6颗,小川不及思索,狼狈地逃开。他越跑越绝望,这夜幕里仿佛隐藏了无尽的凶险,这串佛珠只能再保护他六次,想到这里他浑身发寒。
他想嘶吼痛哭,这令人压抑的静默恐怖逼得他要发狂。
忽然,他看到便利店不远处的地面上,荧光笔写着的几个字——小川别怕,老娘来捞你了。
荧光笔恶作剧算是他们情侣之间的一点情趣了,小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妖精,真是什么都能做到。
他细细抚摸了熟悉的笔迹,就像抚着晴晴的手。所有的勇气和冷静重新回到身上,他坐在一边细细梳理思路。
良久,他在晴晴的字迹下添了一行——袁奶奶葬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