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兕笑而起身,看了看我,转而对牧哥哥言道:“你们可放心,那厮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好好照顾她,不出两月,朕就派人来接她。”
他拍了拍袍子,唤墨童备肩舆,打算离开。我跟着他走到门首,扁扁嘴,低低唤道,“阿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深深看着我,抬手将我的鬓发抿在耳后,沉声言道:“朕的棋盘上从来不放没有用的子,你就……这么想做朕的棋子?!”我深深吐纳,止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掉了出来。他的拇指轻轻抆过我的眼底,唇碰了碰我的耳朵,“既然这么想做朕的棋子,朕就成全你,好好呆在这里……”他用牙齿轻噬我的耳廓,“好好养病,别再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铁骑踏西川
自那日后,大将军府解除了禁锢,可是青兕先生再未曾露面,牧哥哥向宫里人打听了他的去处,据说业已离开驿馆回代国复命去了。李鼎果真没有再踏足半步,不知青兕施了什么手段,能让他如此忌惮。这草庐坐落在城中偏僻角隅,应该少有人来,如今总有不少生面孔打门前过,又不像是李氏兄弟的眼线,我忖着应是拓拔烈留下的影卫。只是牧哥哥还不甚放心,每隔三年五日外出采买,他和夏生都会留下一个人在府里照看我。
天气一暖,院子里的柳长得更盛了。红满枝,绿满枝,阳春妖冶二三月,正是锦官城里繁花如炽的时节。可惜宿雨厌厌,我从不外出,每日躺在榻上养病,睡到近午才起。忆归期,数归期,梦里相见虽多,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还在生我的气。
禁卫军撤走以后,骆公晏携妻来探望。他妻子煲了一锅羊汤来,我好奇那汤怎么能炖得酪一样白,她说那是他们简州特有的火疙瘩羊,加了鲫鱼和猪骨熬得,用来补身最好。我看他们夫妻俩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地照顾我,实在过意不去。
骆公晏说,如今市集上到处都贴着征工的告示,剑阁那里正在修路,价钱不错,不少兄弟都前去应征了,他过些日子安置了家里也打算过去。
“修路?”牧哥哥一直抱着书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话,听到此间才疑惑出声,“要修什么路?”
“满大街都贴着皇榜,剑阁那里要向山外修路,大哥难道不知吗?”
牧哥哥皱眉道:“春耕时节,那两兄弟不是正在征调劳工修建黄金台吗?这怎么又想起修路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民力禁得起他们这么折腾!”
“大哥有所不知,”骆公晏解释道,“黄金台的工程已经搁置了,如今举国之力都在修路,那两兄弟向来横征暴敛,如今竟然肯为了早早开通道路,高开了一倍的工钱。要是为了建造宫殿供他们日夜渲淫,多少工钱公晏也不会去的,可修路是积德的事情,最厚民生。”
牧哥哥沉吟片刻,“只怕他们开山修路不是为了民生着想,你可知为了什么?”
骆公晏看了看我,“大哥可听说过一则谶言:王马共天下,后有白牛继?”牧哥哥点点头,他那里会不知道,当年天下盛传他便是那造反篡位的白牛。骆公晏继续道:“大哥可知这几年小小代国为何突然壮大?听说,北帝早就获此白牛了。”
我如何不知,问道:“什么白牛?”
骆公晏用手比划了一下,“听人说是十丈有余的白色大石牛,几年前地动时从山上滚下来的神物,有雌雄两只。每到月圆夜,雌的那只会下粮,雄的那只会吐金。北帝这次派了青兕来,愿以一头白牛换夫人回去,谁知那两兄弟还不知足,雌雄都想要,青兕从中交涉,北帝这才点头。”他撇撇嘴,不屑道:“八成又是那假老道出的主意!听说这回是四六分帐,你说黑不黑?都这把年纪了,还贪财贪不够!”他又好奇看我,“夫人怎的不知白牛之事?”
我摇头不说话,牧哥哥解围道:“公晏还听说什么。”
骆公晏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抹抹嘴,“没有了,那白牛太大,修木头栈道都不抵用,只怕压垮了,故要开山修路。听说雌牛已经运抵山外,有人曾在山外亲见的,十五前还是空空如也的太仓,一夜间竟有粮食冲积在外。那押送白牛的杨侍郎直说多得放不下了,大丰年的,竟然碰上开仓放粮的事,百姓们拿着斗,都可以领到米。您说稀奇不稀奇?”骆公晏见牧哥哥有些不可置信,“开仓放粮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是谣传,怪不得那谶言传了那么多年,得那一双白牛,可不是得了天下?”
我心忖哪里来得白牛,山外仓中的粮不都是我调集各处太仓运去给拓拔烈备战的军粮。还有那杨侍郎,莫非杨桢?恐怕也只有他那如簧巧舌才能让人相信,世间还有这么吊诡的事情。
牧哥哥闻言未置一评,只是摇摇头会心淡笑,复又埋首书卷。玉隐石间,珠匿鱼腹,那些机谋韬略都藏于胸臆之中了吧。
这世上的谣言,三人成虎,更何况众口铄金。等我听闻白牛之事时,早就传得里巷皆知,真伪已经不容辩驳。李钟李鼎急于完工,高开了工钱,应征之人不少,不出两月便开出一条石头路来,从剑阁直通到巴山之外。
五月六月交,时雨正滂沱,程将军带着一队人马押送我去剑阁交换石牛。夏生坐在我的马车前面,牧哥哥一直骑着马随行在侧。从汉中到剑阁,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