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客人冷言冷语地说:&ldo;没喜欢的。&rdo;
尹千阳抬头一瞧,搁下笔道:&ldo;我说谁那么爱抬杠呢,原来您来了啊。&rdo;他搬了把椅子给对方,&ldo;挂坠正抛光呢,等会儿就好。&rdo;
那客人说:&ldo;年前到现在多长时间了,竟然还让客人等着?&rdo;
尹千阳应付道:&ldo;家庭成分比较复杂,年过的比较曲折,您多担待,但他绝对认真给您做了,这我能保证。&rdo;
&ldo;你保证?&rdo;那客人瞥他一眼,&ldo;抄答案等于作弊,我不信你。&rdo;
他俩正聊着,聂维山从后院进来了,手里拿着成型完工的弥勒佛像,笑着说:&ldo;让您久等了,抱歉。打孔穿链还是挂银环?&rdo;
那客人没答,直接伸手要东西,他接过一看,大拇指指腹在上面摸了两下,问:&ldo;小子,我当时提的要求是什么?&rdo;
聂维山答:&ldo;只一条,要比他的链子强。&rdo;
那人又问:&ldo;你觉得强吗?&rdo;
聂维山稍顿片刻,实话实说道:&ldo;不确定。大爷,您要是刻长命锁,一个给陌生人,一个给自己亲儿子,您能保证给陌生人的那个更好?&rdo;
尹千阳急得拍桌子:&ldo;你怎么占我便宜呢!谁是你儿子!&rdo;
那位客人也急:&ldo;谁是你大爷?我也没儿子!&rdo;急完把弥勒佛往柜台上一拍,&ldo;做这行,眼里心里最重要的就是那块料,甭管是儿子还是陌生人,也甭管是权贵还是老百姓,手艺人只能盯着这块料去琢磨、去鼓捣,不能越过去想别的!&rdo;
聂维山心头一动:&ldo;料在手,出的东西都得一样好,心思感情都得在料上,在刀上。&rdo;
&ldo;算你有点儿灵性。&rdo;那人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在败火,&ldo;这弥勒佛你放店里卖了吧,我要你重新给我做,和田籽料观音像。&rdo;
临走,那位客人问:&ldo;小子,你叫什么名儿?&rdo;
&ldo;聂维山,双耳聂,维度的维,山川的山。&rdo;聂维山答完见对方还看着他,会意后说,&ldo;我师父叫聂烽,烽火的烽。&rdo;
那人思忖片刻:&ldo;聂松桥是你什么人?&rdo;
聂维山说:&ldo;我太爷爷。&rdo;
&ldo;千万家财被他折腾没了,可又留了手艺,你说是怨他还是不怨他?&rdo;那人大笑了两声,掀开门帘准备离开,忽然又是一顿,&ldo;我叫丁五云,行内称我白爷。&rdo;
尹千阳半天插不上话,这会儿高兴了:&ldo;真有缘,我们住一二云胡同,您叫五云,不过名字里也没&lso;白&rso;字啊,怎么称白爷?&rdo;
眨眼的工夫白爷已经走了,聂维山攥着弥勒佛,克制着激动猛亲了尹千阳一口,解释道:&ldo;小时候听我爸讲过,这行有一大家姓丁,想拜他为师的人无数,但他只给五个高徒赐了名,其中既是大徒弟又是长子的丁五云最厉害,赐名丁汉白。&rdo;
尹千阳有点儿懵:&ldo;汉白玉?&rdo;
&ldo;估计是。&rdo;聂维山带着笑意,他还捧着尹千阳的脸,甚至把尹千阳的脸都捧变形了。
尹千阳问:&ldo;他和聂叔谁厉害啊?&rdo;
聂维山相当为难:&ldo;你真会问,还不如问你和我妈掉水里,我救谁呢。&rdo;
尹千阳哈哈大笑:&ldo;救阿姨吧!我想冲个浪再上去!&rdo;
在店里窝了一天,聂维山给弥勒佛配了条链子放进柜台,尹千阳继续抄答案,各自忙完又凑一起给聂烽写信,主要是求教,顺便八卦那位白爷的身世。
放假以来还没锻炼过,尹千阳说:&ldo;我没长肉吧?别开学以后跑不动了。&rdo;
聂维山把纸叠好装进信封:&ldo;长什么肉啊,屁股不撅都是扁的。这样吧,等会儿寄了信陪你跑几圈,坚持到开学。&rdo;
放下卷闸门腿儿着去寄信,然后到附近的体育馆跑步,年后天长了,五点多钟还很亮,两个人在起跑线内准备,尹千阳耍赖抢跑,没几步被追上薅住了帽子。
他们俩在跑道上你追我赶,一会儿横穿操场,一会儿蹦上看台,聂维山站在主席台下张开手臂,说:&ldo;你小时候不是喜欢站在小石狮子上往下蹦么,还让人接着你。来,蹦吧,我接着你。&rdo;
尹千阳站在主席台边沿处:&ldo;我怕砸死你。&rdo;
聂维山拍拍胸膛:&ldo;朝这儿砸。&rdo;
尹千阳咬着下嘴唇笑,幸福劲儿快要兜不住,他后退两步助跑,整个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力加速度,他狠狠砸在聂维山身上,聂维山抱着他后退两步,然后叫喊着转了几个圈。
太阳要落山了,糙坪从绿变成红,他俩往操场上一躺,喘着气休息。仰面朝上,天空红里透着金,感觉特别富贵。
聂维山突然抓住了尹千阳的手,指fèng间还夹着几根糙,他说:&ldo;小宇那天念的诗是什么来着,同居长干里?&rdo;
尹千阳接道:&ldo;两小无嫌猜。&rdo;
聂维山开始笑:&ldo;打也打不死。&rdo;
尹千阳大喊:&ldo;分也分不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