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萍那边呢,一开?始坚决反对两?人结婚后住雁园的老别墅,嫌太旧,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这个女儿,有时候一点也不肯让步。最后拗不过,也只能随年轻人心意办了。孟西荞搬到这边来这事儿,是顾津南提前请示过的,得林雅萍孟远山两?人点头,才对着西荞开?口。孟远山心情复杂,要?反对,他脑子里?想的和别人相反,领证不算什么,办婚礼公开?了才叫正式结婚。对着林雅萍说:“雁园的房子在?装修,就让西荞过来和你住。”林雅萍比他懂得多,“你以为那两?位和人家一样,谈了几年恋爱才决定结的婚?他们这证能领,就因?为冲动,现在?是感情培养期、火热期,不腻在?一起?怎么培养,你让西荞来跟我住,一周就见她老公几面?,怎么培养?”她一直沾沾自喜着:“要?不是我催得紧,哪能见到他们这么快成事,照你那个慢性子,你女儿要?空窗到三十。”孟远山疑惑:“你不怕他们结这婚是为了糊弄你?”林雅萍放声一笑:“是糊弄又怎么样呢,反正人被赶到一个屋檐下了。”林雅萍这人对女儿的爱,就像浮在?水面?的厚猪油,看?起?来又多又浓,其实只停留在?表面?。油阻隔了空气?,水下的生物能不能呼吸,她是想不到这层的。当然,这样的畸形理?念,她也是从父母辈那里?学到、得到的,像是毒基因?,就那么一代代传了下来。临了生出个孟西荞,乍看?起?来像她,打过折的火爆脾气?,骨子里?还是孟远山那套,感情里?逃避为上。林雅萍把这点看?得透透的,于是想狠狠推她一把,去相亲,去接触人,见多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曾想这一推,先推出一个顾津南来,林雅萍从小酒楼那晚起?,乐得嘴角都压不下来。今天晚上这通电话,也不是打来和她商量什么的,只是告知,顺带问一句:“国庆节你尽量不加班。”孟西荞已经换了两?个姿势,歪着头向里?,左腿架在?右腿上,小幅度摇曳着,答:“怎么可能不加,那会儿最忙,多的是新鲜事要?报。”林雅萍平时多用命令式语气?,真到要?紧的时候,还是半严厉半哄:“必须挤两?天出来。”“干嘛?”“一天去你舅那边吃个饭,带上顾津南,还有一天可能要?在?这边办。”等顾津南把一身酒气?冲干净了,到对门的房间里?来,入眼即是孟西荞半伏在?卧榻上的样子。她两?个手指头拈着一朵花蒂,在?指尖百无聊赖地转,眼睛皮低着。他才把头发吹得半干,就没耐心了,黑发还泛着水光,耳朵尖由?热水冲久了,翻上来一层红。鬓角有几绺碎发还湿着,走到孟西荞面?前时,有一滴水珠正“啪嗒”掉到她手背上。西荞嫌弃死了,在?他的衣摆来回擦,把拈着的花蒂扔到花瓶边。顾津南蹲下来问:“干嘛摧残花?人家还没开?。”孟西荞眼光慢慢转到他脸上去:“家长?们打算国庆就办婚礼,你知道吗?”他“嗯”一声,急急补充:“我也是上午才知道,这会儿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事儿的。”孟西荞咬了下嘴唇皮:“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国庆,来得及?”顾津南说:“客观条件方面?,完全来得及,就是看?你……和我愿不愿意。”孟西荞再歪了歪头,发边两?绺头发,披到脸腮上面?来,半边神情都给遮住了,问:“一定要?办婚礼?”“你爸妈和我爸妈不可能同意不办。”其实顾津南心里?门清,他爸妈管不着他,孟西荞那边,两?人真打定主意不办什么,她家长?也拗不过。但这会儿,就是有点想搬出家长?这座大山来当靠山,现在?对着孟西荞,他底气?没有小时候足。手指一摆,把她半边脸上的黑发都拨开?,嘴上还是一副顺着她的样子:“国庆办不办?”孟西荞坐了起?来:“早点搞完,随便,但是日子得是算好的吧?早点知会我,我得腾时间。”然后告诉他:“还有一天,咱俩得去我舅那边一趟。”林雅萍迫不及待要?带女婿到那边见亲戚。把顾津南赶走前,质问说:“我的衣服全搬到你衣帽间去干嘛?”顾津南把那剜来的眼神受了,面?不改色:“衣服也要?分房睡?不是吧。”孟西荞还闷闷的,听得这句,情绪又给勾起?来了,有点好笑还有点恼,把手上的流苏抱枕往他身上掷。他稳稳当当接住,扔回她手边,抬脚出去了,没有摆出温情脉脉的样子说晚安。第二天一睁眼,发现闹钟没调,还是她住雁园时订的,连忙披着睡衣洗漱。一出来,餐桌那边坐着顾津南,面?前摆了三大碟中式茶点。孟西荞起?晚了,胸口窝着点火气?,向着他:“你喂猪呢?”顾津南眼皮都没抬一下:“难得你有自知之明。”眨眼的功夫,她人已经走到他身后,从后边狠狠推了一把,推不动,这一使劲,却是把心头窝着的那点起?床气?使出去了。她急着走,选了最方便的包子,直接用手隔着下边的油纸拿起?来,也没问是什么馅,就往嘴边送。包子皮薄馅够,给这么猛地一咬,滚热的水晶糖稀往外一跌,流在?孟西荞虎口上,又热又黏。她下意识甩手扔回去,顾津南就抽了两?张纸,细细把她手背的稀料都擦干净。西荞站着俯视他的动作,就问:“你起?那么早干嘛?”当然是送人,一路二十个红绿灯,顾津南开?得稳且块,正好压着上班时间,把人送到了警局。孟西荞今天过来做资料采集。临下车前,从后视镜看?到后排座椅并排两?个红色袋子,“那是什么?”顾津南把着方向盘找下车的地方,说:“喜糖。”孟西荞辨认出那串英文,乐了:“你不是见不得我单位男同事占你便宜吗?”上次那箱干菇酱,她要?拿到单位分了,顾津南不让。顾津南停好车,说:“喜糖的便宜可以占。”“准备早了,我今天没到单位去。”“明天你也得去。”打开?车门,才出去一条腿,顾津南扔来一句:“你指围多少?算了,中午我来接你,一起?吃午饭,顺便去量和选款。”孟西荞没说话,下去了。栏目组在?做一个警察主题的专访,让她先来对采访对象做资料采集,之后才能确定主题和挖爆点。幸好昨晚把采访大纲赶了出来,加上最好的伙伴——录音笔,她勉强把这个任务对付了过去。心思一直浮着,满脑子都是婚礼的事儿,还有顾津南说的,量指围。顾津南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喝下最后一口紫菜汤。警局饭堂的伙食,比电视台好多了。一步擦一步,从食堂走到大门,硬生生走了十分钟。正午阳光蒸晒,穿过树影子,有几道射到脸上来。孟西荞靠在?车窗旁微微弯腰,没上去。顾津南斜来一眼:“你想吃什么?”她用很轻的语气?说:“我在?食堂对付过了,待会儿还有采访。”顾津南动作一顿,“你能不能提前知会我?”孟西荞深吸了一口气?,每个字都咬得重:“我现在?就知会你,我不要?办婚礼,不要?说誓词、不要?走红毯。两?边家长?爱摆几桌摆几桌,对他们来说是大事,我没意见,但我只想安安静静吃个饭。戒指我也不想选。”“顾津南,这是我的节奏,你说过,不会打乱。”接踵而至的是石子落入深井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