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陌怎么也没想到,对他“过于冷然”这样盖棺定论的四个字,竟然会是因为她。
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可现在却越来越发现,她早已不知不觉中,成了这段历史的推进者。
每次听到关于赵辰轩的消息,她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为了不让秦洛看出来,她努力地让自己多笑。掩下所有异状,装作心无旁骛地与他游走在山河间。
有时候到了一个地方,他们会在城里摆下药摊,树下幢幡,上书“妙手回春”四个字。俗是俗了些,可要的就是俗,越俗越不扎眼。
为了避免被人盯上,孙灵陌脸上蒙了面纱,扮做秦洛的丫鬟。若有病人,由秦洛出面去治。
好容易等来一位病人,所治不过头疼脑热的小病。孙灵陌把所用之药偷偷告诉秦洛,秦洛写在纸上,交给那中年妇人道:“十两银子。”
那妇人本就在咳,闻言咳得更厉害了,说道:“你抢钱啊!区区一张药方敢收我十两银子!你定是个走江湖的骗子,有种跟我去衙门,看县太爷不打断你的腿!”
孙灵陌赶紧拦住,劝道:“我家公子平日只为豪门巨贾诊治,不懂民间行情,您千万别见怪。”拿出针灸包来,说道:“公子闲时也曾教我一二,我为您施一针,若您感觉好些了,就把这张方子拿走,给我们几文钱也就是了。若您感觉无用,再带我们去见官也不迟。”
妇人将孙灵陌打量一番,说道:“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还敢让我信你?”
孙灵陌道:“在下面目丑陋,不敢惊扰乡亲。”抽出银针,迅速在病人肘下三寸之处刺了一下。
妇人吓得连连后退,惊道:“说着说着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你长得丑那是你爹娘把你生得不好,何苦找我撒气!”
孙灵陌道:“您看,您的咳嗽不是好了吗。”
妇人一愣,发现还真是好了,头疼得也不是那么厉害了,奇道:“你不过扎了一针,怎会如此管用?”
“我家公子极会使针,在下所学不过一点皮毛,见笑了。”孙灵陌把方子递给妇人:“您可需要?”
妇人急急接过,对秦洛道:“公子医术果然了得!这是十文钱,请您笑纳。”
忙活半天,结果就挣了十文,还不够喝杯茶的。秦洛有些兴致缺缺,可看孙灵陌兴致勃勃的样子,知道她一向以治病为乐,便也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起来。
来看病的人屈指可数,又都是些图便宜才过来的。临近傍晚收摊之时,所得不过区区几钱。
可孙灵陌已经十分满意。她收了摊,带着秦洛去了一家店里坐下来,请他吃了碗阳春面。
碗里汤汁清淡,面上撒着一把葱花。以前这种东西秦洛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今日他却难得地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净,甚至连汤汁都喝完了。
孙灵陌看着他,笑了,说道:“好吃吗?”
秦洛十分给面子地道:“你请我吃的,自然是好吃。”
孙灵陌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的荷包,学着那些浪荡公子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道:“大爷我今天挣了钱,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大爷我都给你买。”
秦洛忍不住笑个不停,顺着她道:“那就仰仗你怜惜我了。”
孙灵陌道:“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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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赵辰轩每日下朝就待在书房,自虐一般不停地批折子。每日三顿饭总是吃不了几口,勉强多吃些胃里就开始难受。
韦德十分担心,明知道他的病根在哪儿,可那病根如今下落不明,都几月过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孙灵陌要是永远都回不来了,皇上的病恐怕要跟一辈子。
正自发愁,萱妃又带着友松过来求见皇上。自皇上为孙灵陌一事整日愁眉不展,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萱妃就每天过来送汤送饭,即使赵辰轩总不见她,她也毫不气馁。
今日她来送的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和山珍刺龙芽,韦德都懒得去通报,直截了当道:“萱妃娘娘,除了有要事禀报的王公大臣,皇上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别再来了。您身子本来就弱,费这功夫干嘛,该好生休养才是。”
萱妃道:“劳烦韦公公,这几道菜都是本宫照孙大夫留下的方子做的,能宁神益气,很是滋补。韦公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若皇上连孙大夫的药膳也不吃,那本宫就再不来了。”
真是极明白之人,即使到了今日,也知要用孙灵陌来讨皇上欢心。
韦德想了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放她进去了。
萱妃暗暗勾起嘴角笑了,接过友松手里的食盒,整了整鬓角额发,轻移莲步走入屋中。
赵辰轩正坐在书桌后头批折子,时不时握拳放在唇下咳一两声,眉眼间都是憔悴。
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夫,他竟萎靡至此,这在以前何曾有过。萱妃心下苦涩,竭力压制下去,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端出来,柔声道:“皇上,吃些东西吧。”
赵辰轩抬起眼眸,看着盘中几样菜品,想起孙灵陌曾给他做过同样的几道菜。
那时候他因东南蝗灾一事过于操劳,得了风寒。孙灵陌便做了药膳,给他放在面前,知道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故意吓唬他道:“我刚才给你把了一脉,了不得,你得了大病啦!赶紧把这些都吃干净,否则,当心你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