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大觉睡下来,黎杰现在已完全没有了睡意,让他高兴的事,现在除了一点头晕外,自己其他情况都还好,也没有再发烧。如果没有&ldo;白血病&rdo;的阴影在,他差点就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程平能留在这里陪他,让他很高兴。
程平跟他扯了很多话题,主要是他们共同感兴趣的东西,包括国际足球和影视明星八卦消息、国际形势和军事格局,他尽量避开&ldo;病&rdo;和&ldo;女朋友&rdo;等字眼,以免再给黎杰造成刺激。
第二天醒来时,已快八点了。黎杰只觉得神清气爽的,精神头好得很,烧肯定是不发了。程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摆着他给买的早餐。
黎杰起床来刷了牙洗了脸,又胡乱吃了点早餐,就惴惴不安地等着医师来查房。今天骨穿结果应该出来了,对他&ldo;宣判&rdo;的时刻也应该到了。
这个宣判不管是好是坏是死是活他都得面对,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决心以一种平和的姿态来对待一切。
&ldo;就是白血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rdo;他不停地这样安慰自己。
八点钟了,还没看见医生来。九点钟了,还没有看到医生,问护士,护士说不知道,你不要急,等会回来的。
说是要以一种平和的姿态面对一切,可此时黎杰却怎么也平和不起来了。&ldo;从床到门是七步,从门到床是七步&rdo;,要不是身上输着液体,黎杰真想下床来体会一下《绞刑架下的报告》中那种意境,那种无奈和焦灼。
直到快十点钟了,主治医生才姗姗来迟。后面依然跟着一大帮住院医生和实习医生。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黎杰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再次紧张起来。
主治医生依然是慢条斯理地看病历本,慢条斯理地询问着下级医生们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好像一点也不理解黎杰的心情似的。
&ldo;这男人怎么像个娘们,要不就是太监,&rdo;黎杰恨恨地想,&ldo;看来男人真的是要当医生就得当外科医生,风风火火爽爽快快刀到病除那才见真功夫。&rdo;这是一些高年级和前辈医生们以往给他灌输的思想,此时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ldo;这病人的骨穿病理报告出来了,我今天上午之所以来迟,是因为我等报告去了,&rdo;主治医生终于开口了,说完这一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要引起大家的充分注意,以竖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黎杰立马把耳朵竖起,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真的注意起来了,他可真的是全神贯注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立马加快了100倍,还真有点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趋势,如果现在手上有锤子,他真想在胸口锤两锤。
&ldo;这个病人不是白血病,而是传单。&rdo;主治医生抿了抿嘴,接着说:&ldo;传单也叫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它的主要特点是血液中单核细胞明显增多,这点易与白血病混淆,它的症状主要是稽留热,抗生素治疗无效,自然病程2周左右……。&rdo;
&ldo;哇噻!我没事了!&rdo;黎杰突然狂吼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听到这里,他已经不用再听下去了,自己不是白血病,有这一点就够了,他的心里一阵狂喜,又一阵狂怒,这几天的苦闷和担忧,就在这一刻突然得到了解脱,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一把拔下手背上的输液器,一跃跳下床来就想往外冲。
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这些动作仿佛不通过大脑的指挥就一气哈成了。周围的人首先是发呆,继而马上反应过来。那个&ldo;乳臭未干&rdo;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几个实习医生立马围上来把他按坐在床上。
&ldo;你发疯了吗你,好好坐这,别乱动。&rdo;小伙子医生对着他猛喊。
黎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他的脑海你马上涌现出这几天来所受的委屈。想到了王丽的无情,想到了自己心理所承受的极限负担,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白血病。他明明已经看到了死神之手已经伸出,但现在突然又收回去了,他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并且立马就大哭起来。这是一种狂喜的哭?抑或是一种狂悲的哭?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别人更搞不清楚。
&ldo;小伙子,不要激动,这是好事嘛。&rdo;主治医生在一边做起了无谓的劝解,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他不能完全理解黎杰此时的心情,只是认为病人听到自己病不重后才喜极而泣的。
他当然不能理解,因为他见惯了生离死别,已经麻木了,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以前的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这时的黎杰真想跳起来狠狠地给他面门上来上一拳,打瞎他的眼睛,打黑他的眼圈,打碎他的门牙,这样才能解恨。但他还是极力忍住了。
是啊,这关他什么事呢?他只是履行一个医生、一个老师的职责,在他面前,病人只是一件事物、一个病例、一具标本,他所说的话也是为了别人好,为了他的学生好,他有错吗?如果说他有错,也只能说他说话时没有考虑周到,这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错啊。
王丽有错吗?她也似乎没有错啊。她只是害怕,她只是不敢想象我黎杰死去时的样子,她只是不想和想象中枯瘦如柴、全身溃烂、濒临死亡的自己交往罢了。这也可以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