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辰手心生汗,脑筋电转。
这位官家在召见她之前,传来了楼云,又拉了谢夫人伴驾,这已经是给她这外夷蕃首的殊遇。
楼云是举荐她官位的人,谢道清差内侍出宫,赐给她见驾的衣袍首饰。
有这两人在侧,她初次陛见有些差错,自然会有人出面说好话。
这就是让她直言的意思。
“佛家的话自然是没错,官家如今的万乘至尊之位本是前世的善报。但小臣时常也读过中土的诗书,听闻过气运一说。”
她心一横,把当初在书院工地上和谢道清简略说过一些话说了出来。
也就是季辰龙和她讨论过的唐坊坊学。
“《礼记》中提起,万物万类之中,人仅是裸类中的一员。小臣以为,万乘之尊的君王也是人中之一。”
她顿了顿,看着地下的人影。
官家负手站着不动,似乎没有不耐烦或是发怒的样子。
她回嚼了一下,想着她自己说的确实也是平铺直叙的实话,没有什么冒犯之处。
这位官家不至于真以为自己的龙变的?
属于鳞虫一类?
“天下之物千百万种,唯有人贵。天下之人千百万数,唯有君贵。这本就是自然之理。”
她说到这里,觉得在宫里长篇大论时,不观察一下官家的脸色实在是太冒险。
她小心翼翼地挺了一挺腰,眼睛悄悄看到了官家的下巴。
年轻的官家胡须整洁,只有下巴处刚剃过的青茬。
他通天冠的红绵夹金丝带系在下巴,垂到了赤龙袍的胸口。
按礼节,她觉得再向上看就有冒犯之意了。
“小臣以为,佛说众生平等,是说人本就是万物万类中的一种。就如君王不过也是常人一样。然而气运不在他类而在人类。蝼蚁与人毕竟不同。如今天下的气运聚集于人之一类。正如人中的气运聚集于万乘之尊是一样的。”
民贵君轻的课本她当然是背过的,坊学里说君民关系时,后面还有大段的话没说完。
但那些话应该是伪大贤王世强将来和官家说的。
她没必要抢台词。
她只想让官家知道,她绝没有不识天数,光靠向韩宰相府而不知忠君的道理。
“另外,小臣也知道一句话——”
她拱手而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文林郎的奉禄,月俸料钱十二贯,茶汤钱十贯,米和麦各一石五斗。十分丰厚。
她到了京城后,按月收到了。
至于她也向大宋朝纳了商税,她是纳税人这类的想法,在前世这个概念都不够流行。
“……抬起头来说话。”
“是,多谢陛下。”
季青辰把早就酸了的脖子抬了抬,眼睛落到了官家的鼻头上。
要和官家直视那是不行的。
但鼻子两边肌肉的轻微变化,也可以和眼睛一样透露出人的心情。
她平常做生意的时候是观察过的。
“季文郎,辽东上京一带的女真在东海时常和高丽、扶桑有交易。其中不缺战马、粮食的来往,这件事你细细奏来。”
听到这官家终于说到了正题,季青辰也松了口气。
除了官家的鼻子长得不错,脸形也蛮俊气这类的想法,她很是正经地回答了这十年她对东海女真族人的观察。
“陛下,东海女真与完颜女真一族并不是一体,他们本来是唐时的渤海国后裔。在唐时就已经渡海和扶桑进行贸易,有国书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