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声问:“三姑娘呢?”
“回老爷,姑娘一回来就被太太叫去了,现在还没出来。”
“让她即刻出来,去内院花厅等我!”
“是。”长随松口气,转身就跑。
姜驷又叫住他,“算了,还是我自己过去吧。”事情要处理,那糟糠老妻也得训一训了,一次一次的,总是坏事。
长随赶紧上来帮着主子整治仪容,却不是往光鲜了整,而是把额头勒上药膏抹子,外罩长衫弄得松松垮垮,然后用肩膀扛了主子一条胳膊,让主子斜挂在他身上走。
只因姜驷此番是因工重病,回家为养病的。府里人多眼杂,可不敢生龙活虎到处乱走,说轻了是偷懒懈怠,往重了说那是欺君之罪。
姜驷就这么病怏怏从书房出来,一路走到二门里去,然后长随换成了两个婆子,依旧扶着他。
等进了贺氏的正屋,遣散跟前服侍的,姜驷立刻换了形貌,一瞬间从病人变成正常人,变得比戏台上川行的脸戏还快。“这是做什么?”进屋时他看见姜芙龄正在贺氏跟前跪着,神色一冷,大步走到临窗凉床坐了。
姜芙龄哭得眼睛红肿,瑟瑟跪着一直没起身,从贺氏脚下跪行到他的脚下。
贺氏小心翼翼觑着他神色,亲自奉茶上来,“三丫头闯了祸,我正在教导她。老爷已经听说了吧?今日的事……”
“教导?”姜驷打断,“我临近门时怎么听见生啊死啊的。”
他进院没让通报,走到窗下时正听见贺氏说“既如此不能留你了,姜家祖上出过一个不贞之女,是以死保住家族名声的”。他就知道妻子又要出馊主意,做蠢事。
姜芙龄泪眼朦胧之中偷偷瞥父亲神情,敏锐察觉到父亲对贺氏的不满,目光微闪,随即膝行两步抱了姜驷的腿,“爹,是女儿不孝,被四妹妹一逼就没了主意,给您惹了祸,现在四妹妹已经知道女儿和……的事了,母亲说得对,女儿唯有一死才能保住您的名声,女儿再不能向您尽孝了……”
刻意把“母亲说得对”加重语气,暗示是贺氏的逼迫。
又道:“当初去找朱家二公子,女儿是为了家里不被唐国公府报复,女儿别无选择,愿意牺牲自己保住全家。虽然最后事情没成功,可爹爹您一定不要误会女儿,女儿绝对不是寡廉鲜耻之人,只要您不误会,女儿再死十次都心甘情愿,下辈子依旧做您的孩子,结草衔环报答您养育之恩!”
说话间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氏斥她,“小声些,别让外头听见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姜驷冷冷道了一句,“丢人,也要归罪于你。”
“老爷?”贺氏一愣。
“谁让你派人去找那贱民的麻烦?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用打砸民宅讨好朱仲书,你是昏头了!”
“老爷……”贺氏没料到丈夫气的是这一茬。她怎么想都没觉得自己做错,况且,“老爷,这事本来是芙龄的主意,她说……”
“她说?她说什么你都听都信吗,我怎地从不知你待庶女这样好。”姜驷再次当着女儿不客气打断贺氏的话头,“她年纪小不会量事,你也年纪小?她跟你要人你就给,让你查那贱民的住处你就查吗,你怎么不拦着她,告诉她那样做不对?事后不思悔过,反而一力把责任推给孩子,还要让她死,你这嫡母当得可真够厉害!”
在书房就压着的火终于爆发出来,烧得贺氏焦头烂额。
“老爷?!”她万不料丈夫这么不给她颜面,庶女还在场就对她横加指责,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熬来熬去,难道就是这等地位,像使唤婆子一样随时都有挨骂的危险?况且这件事她哪里做错了?送庶女去勾搭贵门公子她要担多大风险哪,还不都是为了丈夫的前途,到头来,却……
要不是当着姜芙龄的面,她差点就要哭出来。
姜芙龄却哭得酣畅,“爹,别怪母亲,都是我不好,我辜负您的教导做错了事,我没敌过四妹妹,没能帮朱二少爷脱险……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他,他主动帮我挡拳,把我护在身后,挨了好多拳头……都是我不好,爹您让我死了吧,我没用!”
姜驷眼中精光一闪,“你说,他主动护着你?”
“是,二少爷对我很好,四妹妹逼我下车现身,他还不顾名声替我下车……”
姜驷沉默,揉着额角谨慎思索。
姜芙龄低头抽泣,每次擦眼泪时都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半晌后姜驷眉头一拧,手指在茶桌上轻轻一点,“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吩咐姜芙龄,“你起来,回房去好好养着,赶紧把眼睛的肿消了,收拾干净了去朱二少爷那里看看。你们共患难,事后不能各奔东西,需得彼此抚慰。”
这话像是教导小夫妻,哪有当爹的让为未出阁的女儿去抚慰男子呢?可偏偏姜驷说得理所当然,姜芙龄也接受得理所当然。北宅家教,向来如此。
“还去?”只有听了贺氏惊愕。惊的却也不是礼法伦常,而是她觉得事情败露了,赶紧躲着撇清才是要紧,主动迎上去不是授人以柄吗?
“当然去!”姜驷打发走姜芙龄,附耳对贺氏交待几句,最后道,“这次严格按照我的吩咐办,不许再有差错,要是再给我横生枝节……”
语气一顿,“侍郎夫人总不能老给侍郎拖后腿。”
贺氏心下一凛。难道这是要休了她不成?!
——
女儿出门又闯祸了。
姜骅发现女儿长大了,闯祸的本事也跟着大了,不过是去请个武馆师傅,竟然还能把国公府少爷揍一顿,还稍带了北宅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