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光看皮套就知道不便宜的单反不知道从教室哪里传了过来,接过来的人调整好焦距,在全身湿透的男生正面转向他的瞬间按下快门,然后又连续拍了几张。“欸,给我看看,”他邻桌抢过单反,返回去看照片,“我说怎么就他在发光呢,这不君钰吗?”“还真是。这孩子去哪儿玩水了?赶紧换衣服啊,感冒了怎么办?”俩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高三(9)班“伟大”班级文化缔造者、退居幕后但不容置喙的学生会实际掌权人,以及,初三小朋友薛君钰的监护人。而且,在班长大人的潜移默化,连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几乎整个九班的人不是已经成了君钰老妈子,就是在成为君钰老妈子的路上。还好很快下课铃就响了,君钰玩水搞湿衣服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沈星敛耳朵里。“等一下,”霍启诚叫住了他,“我还有一套校服,你拿给君钰换呗。”他是住宿生,衣服全在学校里放着。“不需要,”沈星敛不忍直视他那件从纯白变灰再到五颜六色的校服,更何况就算是干净的,他也不会让君钰穿别人的衣服,“我有。”待班长走后,刚才拍照的那个男生拿胳膊肘捅了下霍启诚,“你这是在质疑班长大人的基本素养。”“什么什么素养?”霍启诚听不懂了。“监护人啊。”还监护人,霍启诚摇摇头,明明就是温水煮青蛙。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薛君钰不得不回到诸多烦忧的现实世界,眼下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怎么把身上的湿衣服快速弄干。齐原他已经是躺在操场上的一具动弹不得的“尸体”了,薛君钰不可能让他想办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以前他倒是会常备一身校服在课桌里,但换教室以后,他的那身校服被拿回家洗掉了,薛旻钺不说,星敛也不提,他就忘了再带过来。薛君钰边拧干裤腿边困惑地想,他的生活自理能力什么时候变这么差劲了?想当年他从初中开始就一个人生活了啊,除了照顾好自己还能找各种兼职赚钱,现在他却连一套可以换的衣服都没有。“君钰同学,你这样湿着很难受吧,”娃娃脸男生捧着一套校服靠近薛君钰,“我这里还有备用校服,你要换上吗?”薛君钰先前顾着玩,什么不适都被自动忽略了,现在湿衣服黏在身上,确实难受,“谢谢你,你叫陈福宝对吧?”男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然后又露出了招牌笑容:“对,你居然认识我,我还真是幸运。”“别这么抬举我,这套校服是你的吗?”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话是这么说,但陈福宝,实在有些娇小,中式校服设计一般都比较宽大,薛君钰穿是穿的下,这不是还得适当考虑一下美观性嘛。校服裤子要露出一截小腿,黄花闺女可以这样穿,但薛君钰绝对不行。薛君钰顾虑的太明显,当事人也看出来了,“君钰同学你放心好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脖子,“这套校服其实是我当时不小心选大了尺码才闲置下来的”“那真的,太谢谢你了。”薛君钰也挺不好意思,人家那么好心,他居然嫌人家的衣服小。“你赶紧去换吧,快上课了。”陈福宝一看就是好学生,薛君钰的那句“迟到也没什么关系”噎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他从陈福宝手里接过衣服就近去了卫生间。在操场入口找人的沈星敛正好瞟见了君钰的背影,他快步走了上去,却在进去前被一个矮个子男生拦下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沈星敛的记忆力很好,认出了这个男生是昨天和君钰坐一起的人,他本来就着急让君钰赶紧换衣服免得感冒,现在和他说话的语气也略带了些不悦。陈福宝笑了下,“沈学长是来找君钰的吧,他在换衣服,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沈星敛这才正视起了挡在他身前的男生。他很确信自己和这个男生素不相识且除了昨天的匆匆一眼外毫无交集,但这个男生的语气,好像很了解他一样,而且从眼神就可以看出他的目的性很强。沈星敛并不在意自己的心思被人知道,但并不代表别人就可以利用他的心思威胁他或者君钰。“你不是君钰的朋友吧。”不是问句而是肯定。这个男生不会是君钰想交的朋友。厕所隔间的薛君钰终于可以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心情相当爽朗,而且这衣服看着还这么新,尺寸也跟他的一样,陈福宝应该没穿过几次——那一大块褐色的印迹是什么?薛君钰上辈子还在福利院上幼儿园的时候,院长妈妈会帮他用小刀削铅笔。后来他上了小学,在知道有卷笔刀这种东西前,他也经常学着院长妈妈的样子用小刀削铅笔。但是,他没有院长妈妈熟练,经常会划伤手,血从破掉的口子里流出来,他一着急就直接拿自己的袖子去擦,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原本的鲜红印迹就变成了褐色。背部那片褐色,难道和他以前校服上的一样,是血迹吗?积累了无数以学校体育馆厕所为背景的恐怖片阅历,配合上头顶忽明忽暗的led灯管,薛君钰联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场景,霎时脸色发白。他僵硬地抬头看向隔板上方,在确定没有某个湿头发女鬼扒在上面后松了口气,但他的手指刚触到插梢,一团黑影赫然出现在门缝后——啊——薛君钰惊恐后退,背抵在墙上,差点达成掉坑里的成就。“君钰!”沈星敛听出了隔间里的人撞上墙的声音,他担心君钰换衣服把自己磕了,“你还好吗?”原来是星敛,真吓死他了。薛君钰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团黑影,再确认它只是普通影子才把高高吊起的心放下,“我没事”不对,星敛怎么会来体育馆?薛君钰更害怕了,万一他推开门,看到一个怪物怎么办,再万一,他看到的是“星敛”,但其实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寄生兽占领了怎么办?“那个星敛,你能、能证明自己是星敛吗?”沈星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君钰总不会无缘无故在大白天害怕。“你想要我怎么证明?”厕所隔间年久未经翻修,不知道是里面的水箱在滴水还是君钰身上的湿衣服在滴水,沈星敛被这“啪嗒啪嗒”声扰得心烦,他等不及君钰回答,赤手砸向靠近插梢的位置,于是乎,这扇在校方眼里还能再撑五六届的门被生生震开——“这样可以证明吗?”薛君钰瞟了眼掉在地上已经扭曲得失去原样的铁插梢,又不确定地目光上移,最后定格在星敛的拳头上,“可以是可以,但星敛你这样算不算破坏学校公共设施啊?”“不算,本来今年就应该翻修的,学校一直拖着,这下他们没借口了。”沈星敛没放过君钰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直到亲眼确认他没受伤后才放下心,转而将视线投向君钰手里还没换上的校服。“那是什么?”“没什么啊。”薛君钰快速叠起衣服,他不想让对衣物有严重洁癖的星敛看到上面的东西。那块褐色斑驳没逃过沈星敛的眼睛,因为迫切想要知道君钰刚才那么害怕的原因,他强硬地夺过那件校服。展开衣服的同时,他隐约嗅到了铁腥味。“是咖啡渍,哪来的?”沈星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如果薛君钰再听仔细点,他就会知道沈星敛的轻松语气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但薛君钰不疑有他,“噢,原来是咖啡渍啊,我还以为——和我一起上体育课的同学给我的,就是昨天我问你跟他有没有仇的那个,没想到他居然喜欢喝咖啡,啊,一班的人果然都是学霸,下次我请他喝果汁吧,哦对了,星敛你刚才在门口有没有碰见他?他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