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驱逐亚美尼亚人不同,阿拉伯人并未遭遇屠杀或死亡迁徙,只是被切断与其&ldo;危险&rdo;朋友和熟人的联系,使其不再对国家构成威胁。被流放的人被迫靠个人积蓄度日,等耗尽一切后,他们就不得不完全依赖奥斯曼政府。他们的亲朋好友不遗余力地向奥斯曼政府表忠心,以确保自己的家人能平安归来。截至一战末期,奥斯曼当局流放了约5万阿拉伯人。[19]
先前的征兵已使村子人口大为减少,此番流放政策一出,村子变得更加萧条。商店关门,农田荒芜,只有疲惫的老弱妇孺还在田里耕作。这一切对贸易及农业造成极大打击。雪上加霜的是,大叙利亚地区这时蝗虫成灾。&ldo;蝗虫在全国范围内肆虐,&rdo;伊赫桑&iddot;图尔吉曼在1915年3月的日记中这样写道,&ldo;7天前,蝗虫开始入侵,黑压压遮住了天。今天,蝗虫群花了将近两小时才从耶路撒冷上空飞过。请主保佑我们免遭战争、蝗虫和疾病的侵害吧,这三种灾害正在蔓延。&rdo;
过去,叙利亚地区也曾遭受过蝗虫的困扰。但1915年这次灾害之严重、地域之广前所未有。为遏止蝗群肆虐,奥斯曼当局命令所有15岁至60岁的平民每周收集20千克(约合40磅)蝗虫卵,交由政府销毁,否则将受处罚。耶路撒冷的百姓不敢有丝毫怠慢。蝗灾6周后,图尔吉曼注意到耶路撒冷的商店都关闭了,&ldo;大多数人都出门收集蝗虫卵&rdo;。
尽管如此,奥斯曼政府的这些措施根本无法遏制蝗灾。黑压压的蝗虫从夏季开始便一直在农田和果园肆虐,直至深秋。庄稼收成也几乎被摧毁,叙利亚地区报道称因灾损失了75至90的庄稼。剩下的粮食全部送给军队,或被少数几个幸运儿囤积起来。因此,食物出现严重短缺,饥饿开始在巴勒斯坦、叙利亚与黎巴嫩的各个村镇蔓延。
到了1915年12月,耶路撒冷市场已无面粉可售。&ldo;我从没经历过如此黑暗的日子,&rdo;伊赫桑&iddot;图尔吉曼在日记中写道,&ldo;从上周六起,面粉和面包就消失了。许多人好几天都没吃过面包。&rdo;他亲眼目睹男女老少在大马士革门附近争抢面粉,后来人越来越多,就发生斗殴。&ldo;我们已经忍受了没有大米、糖和柴油的日子,但没有面包,这日子还怎么过?&rdo;
1916年,饥饿升级成饥荒。蝗虫成灾、战争征用、私囤粮食,加上食物运输和分配过程中的失败,导致1916年至战争末期,叙利亚与黎巴嫩地区有30万至50万平民受饥荒困扰。在叙利亚地区,饥荒和其他战时困难成为战争的同义词;人们统称这些灾难为seferberlik,即土耳其语的&ldo;全民动员&rdo;。一战就是seferberlik,全民动员后一系列不幸接踵而至,不可避免地导致空前的粮食歉收、通货膨胀、疾病肆虐、饥荒遍地、生灵涂炭。[20]
1916年4月,一位身负法国秘密使命的叙利亚流亡者游走在叙利亚与黎巴嫩,亲眼目睹民众生活苦不堪言。他看见幸存者离开死气沉沉的村庄去寻找食物,也看见饿殍遍地。在与大马士革一位明白事理的阿拉伯官员谈话时,他控诉奥斯曼政府蓄意制造饥荒,以此来肃清国家内部&ldo;不忠&rdo;的基督徒。&ldo;正如他们对亚美尼亚人拔剑相向,他们企图用饥荒消灭(基督教)黎巴嫩人。这样一来,这些人就再也不能给他们的土耳其主子添麻烦。&rdo;[21]
然而,恩维尔帕夏坚称,饥荒是战争最初几个月&ldo;协约国海军封锁&rdo;海峡引起的。英法舰船禁止任何船只进入叙利亚港口‐连载有人道主义救援物资的船也不让通过。据传,恩维尔于1916年去往梵蒂冈,提议向叙利亚与黎巴嫩发放粮食援助。他与驻伊斯坦布尔的教皇特使谈话,承认奥斯曼政府在叙利亚没有足够的粮食能同时满足军队和百姓的需求。他敦促梵蒂冈说服英法两国,每月至少准许一艘船只进港发放食物,教皇可钦点任何人员前去负责分发,以确保这些粮食不会落在土耳其士兵手中。尽管如此,恩维尔的提议没有任何下文。因此,与许多奥斯曼政府官员一样,恩维尔也认为协约国蓄意在叙利亚制造饥荒,以削弱当地的抵抗力度,或是企图煽动针对奥斯曼帝国的叛乱。[22]
恩维尔对叙利亚地区爆发叛乱的担心不无道理。奥斯曼军的失利与战争期间的时局艰难,让许多阿拉伯平民起来反对苏丹政府。于是,消除阿拉伯人威胁的任务就落在叙利亚总督杰马勒帕夏身上。他希望扼杀任何可能与协约国勾结的阿拉伯反抗运动,以儆效尤。此外,他还试图恐吓那些投身于分裂活动的叙利亚精英。正如土耳其记者法里赫&iddot;里弗奇所认为,&ldo;无论阿尔巴尼亚、亚美尼亚、希腊还是阿拉伯,对这些少数民族来说,联合与进步(委员会)是他们一切民族主义和独立运动不共戴天的敌人&rdo;。[23]
1915年6月,杰马勒帕夏首次下达逮捕阿拉伯政治活动家的命令。他为审判这些人设立了军事法庭。到1915年8月,法庭完成调查。杰马勒帕夏指示法官,处死任何与法国勾结、危害奥斯曼帝国罪名成立的阿拉伯民族主义秘密组织成员。13人被判有罪并处以死刑(尽管其中2人后来被改判终身监禁)。
第一批绞刑于1915年8月21日在贝鲁特执行。奥斯曼士兵封锁了中央高塔广场,广场上挤满士兵,被判有罪的人在黑暗中被带到绞刑架前。消息很快便在阿拉伯行省当中传开,月底传到耶路撒冷。伊赫桑&iddot;图尔吉曼在9月1日的日记中写道,&ldo;我虽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位爱国者,但听到消息后还是非常震惊。&rdo;对被土耳其人绞死的阿拉伯人,图尔吉曼怀有一种民族情结。&ldo;再见了,勇敢的同胞们,&rdo;他在日记中向他们致敬,&ldo;当你们崇高的目标得以实现时,愿我们的灵魂能够相会。&rdo;[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