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吧。」主人再次暧昧地应声,「他的著作也以平易的启蒙书居多。不管是《春监抄》还是《儒门思问录》,都是以和文撰写的教育书籍。罗山并没有发表什么艰涩锋利的罗山学式的作品,所以才会留下小柴说的那种印象吧……不过我认为他这个人绝对不只有这样。他对于古书的蒐集整理、对书志学方面的探究心超乎常人。罗山这个人十分注重网罗,也重实证,而且又是个热心的研究家。他不是曾经与黑衣宰相金地院崇传(※以心崇传(一五六九~一六三三),为江户初期的临济僧,侍奉德川家康,负责外交及寺社行政。权力之大,被称为黑衣宰相,但家康死后随即失势。)一起抄写《群书治要》吗?」
「你是说,他著作的数目也非常多?」
「因为他很长寿。」
中禅寺说得很直接。
「罗山八岁就会背诵《太平记》(※成立于十四世纪后半的军记物语,描写日本南北朝时代的动乱。),十二岁通国字,能阅览汉籍,十三岁入建仁寺修习禅学。至于公开讲授《论语集注》,是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相当早熟。他二十二岁认识惺窝,后来也向今出川晴季(※今出川睛季(一五三九~一六一七),即菊亭睛季,为安土桃山后期及江户前期的公卿。)学习有职故实,并研究神道,非常热心向学。他二十三岁拜谒家康,后来一直到七十四岁过世为止,孜孜不倦地活动,出版著作会那么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连担任重要职位以后,也编撰了《宽永诸家系图传》、《本朝编年录》等等。」
「就是这里。」柴说。
「你说的这里是哪里?」中禅寺问。
「也就是说,学习儒学的人姑且不论,一般人听到林罗山,会想到的不是《本朝神社考》或《神道传授》这些著作吗?」
「还有日本三大温泉吗?(※日本三大著名温泉是由林罗山所选定,即有马、草津、下吕三大温泉。)」中禅寺说。
「你说下吕温泉吗?」柴笑了。
「喂喂喂,儒学者连这种东西都要决定吗?」
「嗯,林家的儒者要说的话,似乎是很喜欢决定一些有的没的……问题就在这里。罗山的功绩,是不是因为他儒者的立场,还有朝廷御用学者这个头衔,而被忽视了呢?像我,直到开始研究这些以前,一听到林罗山,想到的都只有《怪谈全书》而已。」
「原来如此,你说的是这里啊。」
中禅寺露出高兴的表情‐‐看起来。
「小柴,我刚才说的也正是这里。罗山如果不是官学之徒,或者不是儒者……如果他是个名物学者或名辞学者,或在野的本草学者、神道学者,他的评价或许会大不相同。不过,由于他那样的地位而能够实现的工作,应该也不少吧……」
「是的。罗山与其说是朱子学者,更像是把朱子学放在理想的学者、知识分子吧?」
「我觉得知识分子这个概括方式有待商榷,不过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怀疑这完全是罗山的战略。」
「战略?」柴纳闷地问,「你的意思是,那不是世人的误会,而是罗山明知道而故意这么做?这部分我不太了解,不过总之……请看看这个。」
柴从桌上的书中挑出两本,递给中禅寺。
「这不是《多识编》吗?」
「是的。这是庆安二年(※庆安为江户时期年号,一六四八~一六五二。)出版的,是宽永八年(※宽永为江户时期年号,一六二四~一六四四。)版,所谓《新刊多识编》的复刻本之一。而这本则有点稀奇了。应该是庆长十七年(※庆长为安土桃山时代跨江户时代的年号,一五九六~一六一五。),罗山三十岁时写下的《多识编》草稿的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