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蹙眉,一声斥责出口。
“人无高低贵贱,岂有他该我不该的道理?”
万显荣若无其事地闭上嘴,心里想象了一下步帅哭天抢地的模样,登时觉得有点儿瘆人。
“……要同共主搭上话,难于上青天,终归还是要着落在这些遗老遗少身上……听说这江南共主天生神力,虽是个女儿身,可面黑如锅底,体格雄壮,一顿要吃上一条牛腿两海碗饭……这样的鲁张飞,竟然由着这些人在午朝门哭丧……若是陛下的话,早将这些人一个押一个,送到菜市口砍头了事。”
他自顾自地说罢,得出了这江南共主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甚至觉得果然是女人,压不住场子。
宋忱尤其后悔将他带来了江南,出声斥他。
“……北蛮强占中原几十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位江南共主领兵反元,该当是汉人的英雄,女子有大才,不该以相貌攻之。”
他一双星眸冷洌,凉如冰。
“大陈圣主相貌伟岸,仪表堂堂,照样把江山与万民拱手送给北蛮糟践,只因他是男子,便不能指摘了么?”
万显荣依旧若无其事地听着自家步帅叱责,无事人一般。步帅啊步帅,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大陈圣主是谁啊,那是步帅嫡亲的曾祖父,步帅连自己的曾爷爷都不放过,果然是个狠人。
万显荣默默地低着头,好一时才说,“主人,咱还出去么?”
宋忱觉得自己这个长行委实像个顽石,实在是无可奈何,他垂目,“备车,往糖坊廊。”
万显荣点头称是,正想退下,却听那院落中一声木材散落之声,主仆二人循声由敞开的门望出去,正见那一角的摇马已然散了架,散落了一地的木材。
宋忱讶异,只觉得十分诡异。
万显荣挠了挠头,嗡哝了几声,推卸责任,“不是我干的……”
摇马不过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即便散架了,也是小事,万显荣在前头为步帅引路,将将打开大门,便闻见了一股子脂粉气,再定睛一看,门外好些个小媳妇、大婶子在外头三三两两地站着,见大门洞开,立时便将眼光齐齐地投向了宋忱。
午间,大四福巷巷口那间六鲜面馆的老板娘,同人寒暄时,只说这一户屋舍搬来了新客,样貌生的顶顶好看,瞧你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勾走,都说姐儿爱俏,江南风气又开放些,这些小媳妇大婶子都侯在了这里,就等着看杀卫阶呢。
门前的大婶子小媳妇个个都倒吸了一口气,有的甚至红了面——郎君果然绝顶英俊,百十来年都出不了一个的神仙样貌。
她们的目光灼灼,烫的万显荣有些羞涩,身子骨走路都顺拐了,宋忱身姿颀秀,立在门前,饶是见惯了这种眼神,架不住看的人多,终归是有些如芒在背。
偏生他们初来金陵,哪里有齐备的车马呢,万显荣临时雇了一个,这会儿竟不知所踪了。
宋忱垂目,后退一步打算回了屋子,却听嘚嘚马蹄声渐近,由远至近驰来一辆驴车,车厢倒是黑榆木所制,十分的气派,可拉车的却是一头小驴子,个小精瘦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