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没办法,没有更好的地方收留它们。”谭细细道。
&esp;&esp;“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有的?”徐夙隐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密道内。
&esp;&esp;“不是我建的,下官没那么大本事。”谭细细知道他的言下之意,终于回过了头,姬萦看见他脸上露着苦笑,“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密道,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畜生。青州每年冬季都会大雪连日,酷寒难熬,若是没有个庇身之处,雪后到处都是它们的尸体。”
&esp;&esp;姬萦正想问他闹鬼的事,他不知看见了什么,面色大变,一个疾步突然往前冲去,手里的灯笼来回摇荡,光线忽明忽暗。
&esp;&esp;“你们这些天杀的讨债鬼!”
&esp;&esp;他一声哀嚎,冲进地道尽头一个宽阔的大厅,赶走了围聚在一堆破布口袋前的猫和狗,白白胖胖的身体以极其灵活的姿势扑在破了一个口的抹布口袋上,护住了从里漏出的不知什么肉的肉干。
&esp;&esp;谭细细搂起落在地上的剩余肉干,用身体护住破损的口子,仍挡不住附近的猫狗锲而不舍地凑了上来,从他的指缝里拖走肉干,气得谭细细口齿不清,呜呜呀呀地痛骂一通。
&esp;&esp;那声音极像尖利的呜咽,大约就是秦疾听见的哭声的由来。
&esp;&esp;姬萦抬眼朝大厅另一端的出口望去,不知对面又通向哪里。谭细细大约就是通过那边的出口,进到将军府里来的。
&esp;&esp;谭细细好不容易把破了的那袋肉干抱起来,堆到手旁的袋子上面,边驱赶着闻香而来的贪吃鬼们,边说道:
&esp;&esp;“自大人入住府中后,下官一共窃走鸡鸭猪肉无数,都晒成了肉干,保存在这些口袋里了。在公子身后,有三个木箱,下官现在分身乏术,还请大人亲自打开。”
&esp;&esp;姬萦让徐夙隐站到自己身后,谨慎地走近了角落里的那一个木箱,打开了上面的锁,一把揭开箱盖。
&esp;&esp;银灿灿的光芒闪瞎了姬萦的眼睛。
&esp;&esp;她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朴素无奇的木箱里面,竟然有满满当当的银锭无数。
&esp;&esp;姬萦打开了另外两个木箱,里面装的也是银锭。
&esp;&esp;“下官养在地道里的畜生一共有一千零三只,下官每夜只睡两个时辰,醒了就来这里给这些畜生们铲屎冲尿。”
&esp;&esp;谭细细一张白脸上苦不堪言,估计他平日里也没人可以诉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一个劲地呜呜叫唤:
&esp;&esp;“累和苦就不说了,这么大量的排泄物,若是放任堆积,臭到地面上就不说了,这些畜生也要生病。所以,下官与城外的庄子达成了协议,他们自己带车来拉下官收集到地面的粪便,然后从每年的江米收成中,百中取六予我。”
&esp;&esp;“他们竟然同意了?”姬萦惊讶道。
&esp;&esp;“当然。”谭细细说,“青州只有两个收粪人,所有的牲畜和人的粪便都要经他们之手。庄子用量大,靠自产是绝对不够的。从收粪人手中买,价格又十分高昂。牲畜的粪便通常混有草籽,而下官提供的粪便则干净高质,物美价廉,他们为何不不同意?”
&esp;&esp;“你就是用变卖江米的钱来养活这些猫狗?”姬萦问。
&esp;&esp;“哪够呀!”谭细细几乎快哭了出来,“这些畜生,什么用也没有,就是吃得多拉得多,还个个都想吃肉!就凭下官十三两的年俸,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哪儿养得了这么多张嘴巴!”
&esp;&esp;大约想到了历年的辛酸,他真的眨巴出了眼泪。
&esp;&esp;谭细细用蚕宝宝一样白胖的手指夹住手心的衣袖,抬到眼前来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委委屈屈地说道:
&esp;&esp;“根据往年的情况,每到年末,下官就会得到九十旦江米——”
&esp;&esp;“在天京失陷之前,九十旦江米直接售卖能卖九十五两,下官让酒坊代为加工成醴,酒坊四中取一,还剩三千大斗。这三千大斗佳醴托商队销往邻州,可卖得九万两,即便是商队提走一成,也还剩八万多两。今年四处动荡,米价飙升,天京一带农田被毁坏殚尽,今冬粮价必然飙升,下官本打算直接低价销往天京,也算做了一回好事……或许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esp;&esp;谭细细叹了口气,脸上露着疲倦。
&esp;&esp;“大人,事情就是这样。除去这些畜生们的开支,这些年攒下来的钱,下官都放在箱子里了,没有为自己用过一枚铜板。你们想怎样处置我,下官都没有怨言。只不过,这些畜生是无辜的,还望大人留它们一条贱命,任它们回归自然。”
&esp;&esp;谭细细看着徐夙隐,而徐夙隐看向姬萦,她才是这里能做主的人。
&esp;&esp;姬萦谁都没看,她在看那一脸聪明的小猴子。
&esp;&esp;“这小猴子有名字吗?”她兴趣盎然地问道。
&esp;&esp;“畜生要什么名字,能活着就不错了——”谭细细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补充道,“我平时就啧啧两声,它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