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下得马来,银白色的靴子大约踩进的就是路上的便溺中,可他今日哪里顾得自己干不干净。他怨遥宁子,如此景象,从未告知过他。
遥宁子说:“我哪里敢让你知道,你每日对着泾阳朝堂之人,难道我要让你暴露不成。”
“师兄,你可知我如今心有多痛。今日见我鼎辰国同胞在这泾阳过得这样水深火热,你让我如何回去面见陛下。”此时子颜面色转瞬变得苍白,呼吸急促,遥宁子见他心脏之处似是透出那里的血红之光,只是他那颗朱雀之心随着他的心跳愈演愈烈。
遥宁子用仙法定了子颜心神,让他缓上一缓:“你不要怪锦煦帝,听说他刚登基那年,就取消了鼎辰国人在祗项的奴籍,说是不是自愿买卖的契约都不算数,叫官府给了主人补偿,又送了鼎辰国人回原籍的路费。可这些人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祗项,宁可流落街头,老无所依,也不愿意回鼎辰国去。”
“这是为何?”
“鼎辰国中说了算的并不是‘陛下’,千古一脉,皇室凋零,这鼎辰国说了算的是当政的宰相和将军。那几个大的家族控制了整个国家,就连每朝每代的皇后也必是出自这几个世家。这些世家之人哪里拿这些百姓当人,因而鼎辰国中一旦发现是祗项过去的便认定是细作,这些人到了这边境,见前面去的那些难民给自己人杀了个干净,便又逃回祗项而来。如今泾阳城中的这些鼎辰国人不是当年逃了回来又没有被原来主人收留的,就是两国交战后,土地被祗项所占,自己又无法回母国去的难民。”
“那东熙湖不是用回鼎辰国之人做了细作,何以这边真正百姓倒是不能回故土去。”
“你道那边官员都是清白的么?能回去的都是贿赂了当地官员,这东熙湖的人才能混了进去。师弟,你没事吧,我怎么看着你要晕倒。”边说边扶住了子颜。
“师父前几日骂我正事不干,每日里只想着自己。我是该死,放着这些百姓不管,就知想着自己那点事情。”
“你何必怪自己,你不是叫里棋臻拿了钱来救助他们。走,我带你去看看你为他们做了什么。”
遥宁子带着子颜转到前面一条街上,看起来像是当地的市场,商铺不多,也是陈旧,多是卖些破落玩意,也有几个菜摊,这街市不似泾阳其它地方,多卖的是生活必需,所有种类也只是一种一铺而已,买东西的人几乎没有,遥宁子解释,此时到了正午,能干活去的都干活去了,留在这街巷的老人、孩子哪里有钱来买卖。
他带子颜到了个小庙门口,叫子颜猜猜这是何庙,子颜说,难不成是炎阙神庙。遥宁子点点头:“百姓天真,他们的炎阙神君何时管过他们。他们哪知在此施粥的是你这个玄武神守。”
“什么玄武神守,又是什么炎阙神庙,师兄,我心里恨的很。”子颜说着,走到庙门前施粥的摊子那里。
施粥的几人不用说,就是里棋臻安排,子颜和遥宁子转到这小庙前早隐了身形,让众人不得见。除了施粥的摊子,一边还有一位医师给那些老弱病残免费诊治,那边还堆着些药物,亦是不用花钱。遥宁子指指另一边,有一人正在给这些穷人发些过冬衣物,想这也是子颜后面偷偷捐助所至。
遥宁子悄悄说:“这贫苦之人穿得稍微像样,才能在泾阳城里找到些活儿干。”又指指这炎阙神庙后面在修葺的新房,说是可以暂时接纳些难民。
子颜问师兄,如此这般上次自己给里棋臻的银两可够。遥宁子道,既然里棋臻到了神宫,再做此事也不难,先前给的二十万两总可以维持一两年,因此即使二人离京也是无虞。
听到这话,子颜面色好了些,跟师兄说:“要不是这朱雀之心,我可早就要大哭一场,何以我鼎辰国民在此处受如此之苦。”
“哪里穷苦百姓不是一样,又不是单单这鼎辰国来的。你是没有见到而已,可天降如此大任给你,你却是任性异常,到现在也不知道你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子颜今日异常认真,说道:“师兄,我错了。可还来的及?”
“自然来得及。”遥宁子笑了。
两人旋即又转到一个街巷,看上去不至于太破落,也有数家店铺。两人便不再隐形。遥宁子和子颜说,这边是由鼎辰国人开的铺子,是卖那里贩过来的鼎辰国特产,也是此处鼎辰国人谋生手段之一,那个有炎阙神守封了的“蚁雀”铺子,也在这条道上。
子颜说:“师兄,上次叫里棋臻的人直接在此处找你便是,因而那边的人你可认识了?”遥宁子点点头,说自己可以带子颜到那个铺子一看。子颜便把身上那披风把自己裹了严实,随着遥宁子身后,到这劳役铺子内去。那铺子门口两人真认识遥宁子,闪身把他让了进去,看也没看紧随这他身后的子颜。
这店铺门面里面好几个院子,院子中都是在此给别人做苦役的鼎辰国人,正午时候,这些人正在院落中央分食着极简单的饭菜,都没有抬头注意到遥宁子二人进来。遥宁子跟子颜指指最后那个小院,子颜看见院子门洞开着,但门洞上覆盖一层红色的神力,想是普通人是看不见此神力。
子颜走近了瞧,才知不对,这并不是炎阙神守所作,神守是做不成如此之力的。遥宁子不知,还在说:“这最后一进院子是蚁雀的人出入,旁人连院门都看不到。我倒是进去过,上次他们和我联络就是叫我到了那院中。”
“走吧,如今里棋臻已经在神宫,这里你也不用来了。”子颜说着,就见遥宁子面上轻微闪了一下,就知道他有其他事情:“师兄,不会是我不让你到这边来不高兴了吧。噢,我明白了,你定是在这里遇到什么人了吧。”
见遥宁子微笑不答,子颜就缠着师兄让他也去见见。遥宁子点头道:“反正你已经来了,上那边吃个饭吧。”
遥宁子说,这处只有一个酒肆能吃饭,自己在那边几次,就认识了酒肆掌柜付美娘,她原是祗项国战俘之女,靠着自己在这繁华国都的穷乡僻壤中有了自己存身之地。遥宁子当时是路过那里想来打探消息,一来一去间也留下心意。子颜到了那家店铺,果真小的只有三张桌子,见那付美娘冲着遥宁子一笑。那女子和子颜记忆里的三师嫂真是有点像。
遥宁子对付美娘说:“这是我家兄弟。”
付美娘请二人脱去披风,子颜里面就是今日朝服,他不知这女子是否知道他们是谁,却见她看见子颜穿得如此也是见怪不怪。
遥宁子说:“子颜,你便叫她付姐姐吧。美娘,他不吃荤腥,你等下给他做些素食时,小心一些。”子颜便对着付美娘一揖,诚心致意叫了声“姐姐”,付美娘不好意思还了一礼,就到后面给二人准备吃的。
遥宁子到:“此处吃的简陋,你将就些,将来随军出去也是如此,你从小没吃过点滴苦,这也是我们的不是。”
“师兄,你这话说的。今日可就巧了,我知道了师兄这个秘密。不过三师兄,你知我多为你高兴。”
“回去可不能告诉耀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