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风,依然没减势头,唏嘘着在飞过。金梨回到了楼上,看着早就洗好晾干的大广口瓶,陷入和伍考那透明而又清苦的往事里。
二、
那一年的梅雨拖了许久,像个腻在大人肩头的孩子,软软的很不愿意离去。
许多人都说,如果有空,这样的气候适合进行一场恋爱,因为总是有不错的背景衬托思念或伤怀,细雨相伴,爱或不爱,有结果没结果,都会是青春的好纪念。
金梨没有心情看雨景,她总是踮着一只脚倚在窗前,焦急地看着灰天空,盼着雨能停下来。不是她有多讨厌雨,或是她太向往明媚,而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在浠浠沥沥的景观里安下心来。
她的腿几天前不小被开水烫了,从膝盖到脚踝都起了水泡,很疼,也很麻烦。被烫的第二天,有个公司看了她电邮过去的资料,打来电话让她去面试,但因为这腿,她只好说晚几天过来。
那天中午,雨终于停了,金梨急忙赶去那家公司。从小城辞职过来,她是揣着要在大城市好好生活的愿望的,她太想要一份合心的工作来为这个愿望出发。
可机会都是稍纵即逝,不可能一直等候谁的,几天前她那么真诚地说明原委,还是被人家认作是故意推托,那职位已有人了。
金梨很沮丧,感觉到这个城市对她的拒绝,她很想打电话对伍考说她也来了。犹豫着犹豫着,还是讲不出口,要是讲得出,她一来就打电话了。等有了工作再告诉他吧,她不想成为他的麻烦。
金梨只顾想自己的,没注意到有人搬东西上楼,直到那人抱着的那个大纸箱撞着她的腿,腿上水泡消了,但新的皮肤还没生好,这一撞,让她疼得坐在了楼梯上。
那人听到声音,惊慌地将挡住脸的纸箱挪开,然后他们都呆住了。
三、
伍考说,金梨,我最近总想着要再回去,就和你在小城做老师,等到老了,我就足够有底气说我桃李满天下,而不是像现在,如此辛苦地在天下寻找,找到得却只是一颗苦涩的李子。
原来他过的真不好,能遇到他,是因为他又丢了工作,在有新工作前,不愿意被耽搁,就做起了快递。
她是懂他的,一个从小城小学走出来的老师,眼前习惯了那些朴素的小身影,看着他们,全部的情怀都是期待明天,明天小身影会长高,会带着梦想离开,然后又会来新一拨的小身影,一年复一年,因为总注视成长,明天对于他的意义总是美好。但现在他只是城市里小小的自己,他眼里心里都是倍感局促与不安的今天,今天越来越短,明天又不知在哪里?
她辞职跑过来并非跟朋友们说的是想飞得高一点,她仅仅就是因为无法放心她爱的伍考,在这里孤单又绝望。
晚上,他们去吃鸭脖鸭肠,她笑着说,伍考,我们去辣一次,辣到满面通红,辣红了眼睛,然后我们再看武汉,就会灯火通明。
伍考辣得不停要冰啤,喝过冰啤后的他嗓门大极了,提到理想也放胆了,他看起来和周围那些穿背心马裤人字拖的武汉男子没有不同。金梨高兴得流泪了,伍考笑她,她就说是被辣的,为了更像真的,她还拍着嘴跟服务员叫着要一份清炒苦瓜。
没想到伍考很喜欢它,说它苦得不再有辣。金梨很安慰,她希望伍考就是如此:身在哪个地方,就融入哪个地方,即使不能融入,那么至少他要平和淡忘。
第二天金梨去超市花茶柜买了苦瓜片给伍考,想法有点幼稚,但是最真挚:若伍考每天喝的水中都放进一点苦,那么他或许就不会多在意他心里的苦。
四、
九月他们都有了合适的工作,伍考成功应聘到一家私立学校做老师,金梨在幼儿园做保育员。
伍考的学校管理得很严,他们只有周末才见面,每次见面,金梨总是记得带给他刚够喝一星期的苦瓜片。
看到金梨经常买这个,园里有个年长的阿姨对说,市面上卖的并不太好,都是菜棚里的大苦瓜做的。
阿姨也给了她一包,说是那种白色的小苦瓜切晒的,泡来水泽清澈,前味苦一些,但后味却有一点甜。
她高兴地带给伍考,再见面时他说你知道吗金梨,我离不开它了,每每讲课后喝一口就觉得特别舒服。
她笑了,跟阿姨讨要了小白苦瓜的种子,以及种的时节和方法。
她挑好了地方,在幼儿园食堂后面,那里向阳,有围墙可以让瓜蔓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