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国大声说:“他肯定是毒蛇!”
肥原瞪他一眼,“那要我说了才算数!”
但肥原至终也无法这样说,因为李宁育把他的牌又打回来了。要说这张牌肥原是打得够精心的,非但亲自出面,还动用了众人、汽车做道具,造足了声势。这是一出戏,经过了苦心编排,有来龙去脉,分起承转合。起的部分主要是肥原的戏,他把李宁育单独约至户外,漫无目的地在后院山坡上绕圈子,拉家常,像是一对多年失散的老友重逢。最后,两人在凉亭里坐了下来,似乎要畅谈一番。凉亭依山而立,地势高,地基也高,所以视野辽阔,由此向外看,院内一切景致尽收眼底。他们刚坐下不久,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东楼前,把老鳖的尸体拉走了。与此同时,王田香带一辆绿色吉普车,把西楼里的人:汪大洋,唐一娜,童副官,都接上车,走了。至于为什么走,去哪里,王田香一概不说。这一切,凉亭里的肥原和李宁育看得清清楚楚,肥原也道得明明白白,只是道的尽是假话,把老鳖的尸体说成了是吴志国的,把汪、唐、童的莫名出走说成了回家。
“为什么回家?”肥原自问自答,“因为事情已经结束,毒蛇的真相已经大白了。”
“谁是毒蛇?”肥原又是自问自答,“嗯,先不谈这个吧,我想替吴参谋长了掉个遗愿,死人的事总比活人要紧,你说是不?李先生。”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李宁育,要求李宁育再说一遍当初跟吴副参谋长透露密电的过程。肥原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如果你说的跟昨天不一样,有出入,我会怎么想。”
李宁育想了想,一边无声地捻着佛珠,一边平声静气地回忆起来,时间,地点,起因,过程,对话,想法,情形,一是一,二是二,一五一十,虽不能说和“原话”只字不差,但可以讲无可挑剔。
“表现很好,要表扬。”李宁育说罢,肥原拍着手叫好,“不简单,不简单呐。不过,用吴参谋长话说,你连把谎话都记得这么清,说明你真狡猾狡猾的。”
“这是事实。”李宁育说。
“是事实吗?”
“是。”李宁育看着肥原,问他,“肥原长,难道你怀疑我是共匪?”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肥原说,“要不我怎么会把人都放了呢?”
李宁育犹豫一会,轻声说,“肥原长,我不是毒蛇。”
“你就是毒蛇!”
“证据呢?”
“在这里!”肥原掏出吴志国的血书,递给李宁育,“看看吧,这证据够了吧?”
至此,戏已完成了“承”部,进入了“转”部,精彩和高xdx潮即将纷呈。
白纸红字,触目惊心,即使有佛珠暗中帮助,李宁育也无法心安,他霍地站起来。这一站,像是将灵魂摔掉了,他眼睛发直,浑身纹丝不动,呆若木鸡,让肥原也惊呆了。这样傻站一会,他又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道:“我的天呐……肥原长……不好了,我们上当了……吴志国……我现在知道了,吴志国就是毒蛇……”
“荒唐!”肥原训斥道,“你坐下!搞什么鬼名堂,别演戏了,你才是毒蛇。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你……肥原长……”李宁育痛苦地摇着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招了吧。”肥原倒是很知道怎么说,因为要说的话早晨才跟吴志国说过,“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招还可以将功赎罪,重新做人做事。你还年轻,用一句贵国的另一句老话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没有威逼,而是诱供。肥原生相女态,性温语软,不适合威逼,而多年翻译官的经历让他在玩转辞令和心计方面学有所长,诱供正是他的强项。
肥原的劝说时间让李宁育相对平静下来,他再次申明说:“肥原长,我不是共匪,请相信我,吴志国说我是毒蛇恰恰说明他就是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