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气得太阳穴突突地疼,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赌钱是会家破人亡的?!你知不知道我们阿爸就是……”
她气昏的脑袋却一刹那醒了,后半句被她吞了下去,手里的木戒尺也生生停在了半空。而纪岁在下一秒大声吼道:“就是什么呢?!我能……呃……我能知道什么呢?你们……呃……你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啊!”
说罢突然扭身摔门而去,何美珍想要追出去,却被纪年一塞戒尺:“阿妈,我去。”
“年年,你别打她,你好好说……”何美珍手忙脚乱接过,还没来得及吩咐两句,纪年已经跑出门外。
同样飞奔出去的,还有抱着个篮球的林亚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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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岁在路上摔了个狗啃泥,胳膊肘和膝盖擦破了一大片。而她却忍痛迅速爬起,一抹眼睛,继续大步朝前走。
林亚瑞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了江边,看她呆呆地坐在江岸的石级上,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纪岁也老实不客气,接过来咕咚咚喝下半瓶,把自己的打嗝压下去。
天色渐渐暗下去,灰绿色的江水在天边翻腾,客船“呜呜”驶过。
林亚瑞拉开书包拿出止血贴,以前朱春穗塞他包里的时候他总是不屑一顾,铮铮男儿打球流点血贴什么止血贴。现在他觉得,还是有点用的。
手肘贴好一块,膝盖上的伤口有点大,贴了一块没遮住。他想了想,又贴一块。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好笑?”纪岁喃喃道。
“是啊,好好笑,成栋楼都以为劏猪啊!”林亚瑞嘲笑她,却见她鼻头一红,立马又说:“啊呀,不过我和我大佬也从小经常吵架打架的啊。”
“亚祥哥跟你打架?”纪岁瞪大双眼,“他那么斯文!”
“喂……”林亚瑞真是想一掌拍她的后脑勺,顿了一下又说,“两兄弟再怎么有牙齿印[1],毕竟是一个妈生的,打完吵完睡一觉就过去了。其实你家姐也是……”
“我知道,为我好嘛……”纪岁又开始眼湿湿,鼻子一阵酸溜溜,“我知其实她跟阿妈都好辛苦,我也想一直装什么都不知道,日日傻乎乎做个开心果。可是……”
“可是觉得自己好鬼没用,是吗?”
纪岁喉头哽住,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傻妹,就算想帮忙啊,也要走正路啊,不然不是白费你阿妈同家姐那么辛苦去维系这头家。”
“其实,我不想她们为我担心……”纪岁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我以为我自己可以搞定……”
林亚瑞见状,想顺着她的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一声响亮的:
“咕……”
他失声笑出来,左右看了看,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阿伯在不断翻转烧焗一个黑色的大炮筒,翻了好一会儿,开始往里洒些什么,然后拿个麻布口袋罩住。
“捂耳。”他转头对纪岁说。
她照做,却不明所以。
他起身朝那炮筒奔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雪白的米花悉数落在麻布袋里。
林亚瑞走到阿伯身边,拎了一塑料袋喷香的米花回来:“呐,请你食肥仔米喇。”
如果是平时,纪岁一定不客气地埋头下去,像只仓鼠一般拼命啄食。可是现在她捧着白白胖胖的肥仔米,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一家人嘛,头顶同一片瓦,哪里有隔夜仇。你这样跑出来,你阿妈同家姐才是真的担心你……”他挠挠头,想不出更好地说辞,干脆说:“你一个刚上初一的妹丁,搞不定事情是正常的啊,逞什么能嘛!”
纪岁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竟出现后怕的神情,脖子往后缩了缩,双手抱住膝盖:“其实我好惊的,只不过,只不过……”
讲到这却突然停下来,然后低头一把一把地抓起米花塞嘴里,不像是在吃,更像是在填。米花入嘴即溶,却一点都填不满心中那可怕的黑洞。
林亚瑞斜睨了她一眼,心里暗想你真是一粒米都不留给我啊,可嘴里说的是:“你慢点啊,没人跟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