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教导我们刁蛮的玉公主只怕得多费心了。”谢玄笑道。
“谢玄不要以为有父亲的手谕就能压我!”小公主拿着小弓跳着跳着一直跳到椅子上对着谢玄的背影大喊“我不要看书我不要写字我就是要出宫去打猎!你敢拦着我看我一箭射死你!”
使女们惊慌地堵住门口两个婆子跌跌撞撞也抓不住公主的衣角撞在一起一齐跌倒在地。沉静的养玉宫中彻底乱作了一团。谢玄背着手离去再无一句话。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生她静静地坐着有如一尊雕塑。小公主提着小弓斜着眼睛围着她转了几圈:“你就是父亲新收的女人?”
没有回答。
小公主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讥诮:“别得意了父亲不会喜欢你多久的。他从来都不喜欢女人何况你连笑都不会。”
“那个女人安顿下了么?”入夜嬴无翳坐在堆积如山的文牍中漫不经心地问。
“如君侯所说安顿在养玉宫中加派了几个粗壮的仆妇日夜看守公主不会有什么危险。”谢玄停下了笔。他正端坐在对面一盏油灯下协助嬴无翳查阅出征以来的奏折。
“听说一路南下她一句话也不曾说?”
“若不是那日在马房中她说过一句属下都要以为她是哑巴了。”
“有意思。”嬴无翳凝视着灯烛出神神情中有一丝古怪。
“这里有两份墨离郡所上的奏折”谢玄忽然道“第一封是去年秋天说郡伯在墨离郡购置了大笔的田地郡伯名下的佃农仗势主人势力拒不缴纳税粮所以春荒的赈粮一直不能凑齐。第二封却是今年春天说郡伯捐献私粮五千石帮助墨离郡渡过春荒。”
“哦?”嬴无翳目光一闪“那么该缴的税粮又有多少?”
“两千五百石上下郡伯有书信给墨离郡说是五千石粮食一半补偿拖欠的税粮一半作为捐赠。也是郡伯做了表率九原的富户一共捐赠了两万石粮食否则应付了军粮我们真的无粮赈灾了。”
“所以我这个弟弟现在不但不欠税粮反而有功于国家?”嬴无翳沉思片刻忽地笑了笑。
“君侯以为郡伯为何不在去年秋天缴纳税粮?”
“你若是想到什么都可以直说这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嬴无翳挥手一指堂下黑甲持刀的雷骑静静地站在廊柱的阴影中。偶尔月光破云马刀的光芒凄冷夺目。
“去年秋天纳粮存粮就是在官家的库中今年春天纳粮粮食只是墨离郡守转手立刻就转到灾民手中无异于郡伯亲自赈灾。而郡伯名下的佃户一齐拒绝纳粮只怕暗中有人支使”谢玄起身上前将两封奏折呈在案上“无非是收拢民心不信任官府而已。”
“嗯”嬴无翳不紧不慢扣着桌案。
“越过君侯去收拢民心”谢玄一字一顿声音异样的清晰“就是叛心!”
嬴无翳忽然抬头褐色的瞳子对上谢玄的目光扣击桌面的声音骤然终止。堂外似乎有一阵冷风袭来将跳红的烛焰压了下去。
堂外一片刀鸣戍卫的雷骑纷纷矮身按刀。一众黑甲的影子凝在凄清的月光中只有锋锐的眼神投向周围黑暗的角落似乎是大敌当前。周围风吹草木的低声中都潜伏危机。
“什么事?”谢玄按住腰间的佩剑遮护在嬴无翳身前。
嬴无翳却按住了谢玄的胳膊缓步走向堂外。
若有若无的箫声横穿天际空虚辽远不知来自何方。初听仿佛风吹草木摇曳渐渐地又像是低低的呜咽其中偶尔还杂着几声嘶哑。像是有许多看不见的鬼神在周围游荡着呼吸轻风哭沙了嗓子。嬴无翳在雷骑们的簇拥下立在庭中聆听。月色忽然罩上了一层寒霜将周围照得一片青白。
“什么人敢在深夜……”一名雷骑领喝道。九原城中入夜之后宵禁不得妄动器乐。
谢玄对他摆了摆手。领看看主公的脸色不敢多说退了下去。一众雷骑就这么簇拥着离侯听那个飘忽荒凉的调子在夜风中翻转像是一曲古歌传到耳边之前已经寂寞地转了千遍。
“是那个女人?”
“是宫里传来的。听说络公主的九节箫吹起来自有一股寒气所以又有‘冰姬’之名。谢玄以前还曾自以为在丝竹上颇有些造诣呢”谢玄自嘲着摇头似乎真的感觉到缕缕轻寒将双手袖入了广袖中“君侯喜欢这箫声?”
“不”嬴无翳摇头“有一股死气……”
“不要让她碰到刀剑钗一类尖锐的饰也都收了”嬴无翳转身走向堂中“还不到她死的时候……”
“烦死了!烦死了!叫人!叫人!给我把她抓来我不要听她吹我不要听她吹!”
此时的养玉宫中小公主只穿着贴身的月白色亵衣站在床上拼命地跳着撕扯着床边的绛红纱帐。使女们慌慌张张地点火引烛婆子们半披宫衣手忙脚乱要拿锦被把公主裹上。
“玉公主玉公主”婆子连哄带扯终于把公主搂在了怀里“那个女人现在抓不得君侯有令的宫里谁也不得为难她。”
“为什么不能抓她?她算什么?我是离国的公主她不过是父亲俘虏的女人哪天父亲不喜欢她了她什么都不是!”
“公主说的是公主说的是”婆子堆着笑脸“那个女人一付要死的脸哪天触怒了君侯不用公主动手君侯也一定罚她!”
“我不要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掉她!”小公主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那个婆子。
婆子的心猛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