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见到来者是镈侍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上次见面时,她还在扮演自己的哥哥。如今以本人身份再见,竟莫名地有一种被看穿的恐惧感。镈侍一路也不多话,未几便来到囚牛殿的大门前。囚牛殿依山而建,需登上长长的楼梯才能到达。所谓宫殿,其实是一个空灵的山洞。洞外高大厚重的木门肃穆庄严,将所有的声音都挡在囚牛殿之外,也将囚牛殿中所有的声音牢牢锁在里面。门旁墙上有一圆盘,盘上平均划成十二格,上面并无字迹标注。镈侍在盘上似是随意地按了六格,殿门便开了。白从宽与夏语冰心中又是一悬——这开门又该怎么办?进到殿内,二人又被眼前所见震撼得目瞪口呆。殿表囚牛,珍藏乐器千般;四壁默然,回荡世间万响。这古往今来、中原内外形形色色的乐器,都能在这里找到。令人目不暇接之余,更感叹历代乐师工匠的奇思妙手,竟能从死物之中奏出无数曼妙的音乐。“天啊,这里也太……”夏语冰自言自语,竟也在殿里听到了回音。镈侍见她惊讶,便解释道:“你在殿里讲话,小声化大,但不泄于外。”夏语冰忙点头,不敢再出声,也庆幸自己没有与白从宽细语密谋。“你们除了琴瑟之外,可还有其余想欣赏的乐器?”“有,我想看看胡琴。”白从宽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仿佛内心的图谋也被放大,不免心虚起来,冷汗连连。镈侍于是带两人来到陈列各式胡琴的地方,“若有兴趣,客人可以选称心的乐器试一试手。”夏语冰错愕了,“真的可以吗?不怕我们弄坏了宝贝吗?”镈侍笑道:“这里多数的乐器都是我们自己制作,作展示之用,本身并不贵重。就算弄坏了。也很容易修好。”“恕我多嘴,那真正贵重的乐器,比如说你们师祖的遗物,又在哪里呢?”夏语冰的问题在空气中回荡,荡出了一丝童言无忌的韵律。镈侍缓缓抚平方才的笑容,但仍不失礼貌地答道:“师祖遗物,多已随她入土。其余宝器,自有安身之处。”白从宽忙责怪夏语冰起来——“冰冰,别这么没大没小。宫中秘事,怎可能随便说与我们外人听?”走了一转后,镈侍便带二人离开了囚牛殿。离开时,她再次按动圆盘上的空白按钮,将殿门锁住。二人将按钮的顺序铭记于心,却依然不解其意,只能在当晚的手书中向纪莫邀阐明。纪莫邀看着信中的圆盘图案,若有所思,随口问声杀天王:“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吗?”“鬼才知道。”纪莫邀翻了个白眼,伸手揉起鸟儿的脖子,“就会顶嘴!”十二格,但没有文字标记。也就是说,每格可能代表多于一种含义。以十二为数的事物很多,时辰、地支、月份、音律……都是十二。他顺手又将圆盘画在了墙上。在墙上涂画,是他多年来在惊雀山养成的习惯。无论是研究阵法,还是计算方程,都免不了在墙上大肆书写。仿佛只有将思绪印在宽阔的空白之上,才算是真正开始解决问题。又想起焉知了。想念和她整夜在墙上写写画画的日子。如果她在的话,定能一眼看出其中玄机。没有我在身边,她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沮丧?应该不会。纪莫邀自嘲般地笑了笑。两个人一起自然是最好,也能更快找到答案。但就算分隔两地,他们也一定能独自脱困。当初狠心分开,不正是因为有这种自信吗?目光不可避免地又落在了那诅咒一般的上。“三焦俞、六华灸、四白、五枢、十七椎……”他随意地念诵着那一串穴位的名字。都是带数字的穴位名。数字。他又看着面前的圆盘。若是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划分,以正北向为起始,那第一格则代表黄钟子月,也就是十一月。照此推演,镈侍按下的第一格位于东南偏南,第二格则在正西,正对应了今年是巳酉年。而第三格按在了西北偏西的方向,代表的是无射九月。如今正是巳酉年九月,这是前三格的含义。那后面的三格呢?他顺便将十二律标记在圆盘每一格内。后三格的位置按顺序分别对应大吕、南吕和中吕。纪莫邀恍然大悟,立刻翻出自己每天记下的敲钟记录——“果然如此……”原来这大吕、南吕和中吕,正对应前日、昨日与今日的钟声。也就是说,打开囚牛殿的暗码会随日期而改变。只有在天籁宫连续听过三日钟声且知道圆盘含义的人,才能够进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