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这样,所以你有遗憾吗?”“是啊,很遗憾。”梁紫砚强颜欢笑。纪莫邀真正懂得那番话时,母亲已辞世多年,而他也早已离家千里。不。他所逃离的,根本不能称为是家。他所逃离的,是一个暴君用血泪将活人粘合而成的地狱。而他,是这个地狱的产物。“焉知,你说我娘会不会恨我?”嫏嬛眼角一颤,忙抱紧他问道:“何出此言?她明明跟你说过,自己从未怪你。”“我知道。我就是好奇……好奇她是不是每天都在压抑这种恨意。”嫏嬛不说话了,只是躺在他怀中,静静听他解释。“我是她被奸污而生下的孩子。她每一次看到我,理应会勾起最痛苦的回忆……我很难想象,她能够真心为我的存在而欣慰。但她对我所倾注的温柔与耐心,又如此真实。要对自己被施暴的证据付出真挚的母爱,必然是一种煎熬。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嫏嬛听他说完,细声道:“我不敢说她对你完全没有恨。我不是她,更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一切。我甚至觉得,也许她对你怀有一丝恨意,才是更合理的。但她太理智了,她知道就算自己恨你,也不能让你去背负这份恨意,更不能让你被这份恨意所玷染。更何况,比起恨你,她更恨纪尤尊。”夜风穿过竹林,发出阵阵莫名凄婉的怪声。“她无法选择是否生下你,但她选择了去爱你。是她亲手选了你做继承人,所以你要相信,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你是她在长夜里为自己点亮的灯,寄托了她的希望与热爱——只有跟你一起时,她才是自由的。”纪莫邀抱着嫏嬛躺下,含泪道:“如果真有地狱就好了。”“是啊。”地狱,是善者的臆想。在最绝望无助时,唯有相信地狱的存在,方能体会到一丝善恶有报的安慰。鹿狮楼那一晚的真相,从深柳园传到楚澄手里,又经楚澄落到温言睿手中,最后通过温言睿与林文茵小心缜密的保存,由他们的儿女在多年后重新公诸于世。如果没有梁紫砚亲笔泣诉,这条曲折的道路根本就没有。温嫏嬛望着窗外的淅沥春雨,毫无预兆地哭了。“嬛姐姐……”赵晗青被她忽然落泪的举动吓到,“是、是要生了吗?”“不。”嫏嬛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如果真是要生了,我一定会疼得声嘶力竭,而不是在这里默默流泪。”“那就好。”赵晗青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放心,“那你怎么突然……”“我想起一个人。”“是邀哥哥吗?”“不……”赵晗青不问了,只怕自己问不到点子上。“你知道梁紫砚这个人吗?”嫏嬛问。赵晗青摇头,“没听说过。”“是啊。认识她的人,多数都不在人世了。”“是古人吗?”“作古之人,但并不遥远。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如今应该也就四十岁上下,和我父母差不多年纪。”赵晗青递上一块手帕,“受人爱戴的人,就算百岁而逝,也觉得太早。”“是啊……”嫏嬛抓着手帕,“如果他们在地通关一切顺利的话,这几日应该也能回来了吧?”“对,那样你就终于能给邀哥哥一个惊喜了!”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一说就到,我去开门!”门外究竟何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脱母身醒父魂(上)赵晗青兴致勃勃开门,却见台阶下立着一个陌生的妇人,生得丰腴圆润,好不富态。“阁下是……”那妇人见她应门,忙上前一步道:“敢问温枸橼、温嫏嬛娘子住在这里吗?”赵晗青犹犹豫豫地答了一声:“嗯……”“劳烦通报,说绒嫂来?s?看望她们了。”赵晗青忙转身回屋,一路上还因为害怕说错了话而冒出一身冷汗。“嬛姐姐,外头有位绒嫂来找你。”嫏嬛两眼一亮,“绒嫂?”赵晗青又不自信了,“她、她问你是不是住在这里,我想也没想就答了是……我是不是暴露你们了?她会不会是哪里派来的——”“没事,小青。”嫏嬛握住女孩的手,安慰道:“她是故人,快去请她进来吧。”绒嫂来到正厅,见嫏嬛已经备好茶点。“二娘子……”“绒嫂,别来无恙?”嫏嬛正要起身来迎,却立刻被劝了下去。“二娘子,你身怀六甲,千万不要跟我行礼。”嫏嬛笑笑,“一年多不见,如今绒嫂比起我还显瘦了。”绒嫂感慨万分地坐到她对面,问:“家里人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