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和地说:“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邱晴暗叫不妙,这些日子来恁地多事。
她静静等他开口。
“邱晴,我并不是你生父。”他似有点难为情。
“我知道。”
“我常想,我亲生孩子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邱晴微笑。
“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你才三岁。”他停一停,“你姐,不肯叫我,你却一开口就叫爹。”
邱晴记得这件事。
她几乎救了母亲,这一声使中年男人下了台,顺手抱起她,从此以后,她一直没改口,叫他爹。
他感喟地说:“转眼间十余年。”
他不是来叙旧的,邱晴一直微笑,静心等他纳入正题。
他终于说:“我是来道别的。”
邱晴收敛了笑意,惊疑地看着他。
“我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邱晴把身子趋向前,压低喉咙,“可是你家里不让你来?”
“不,他们一向管不到我。”
邱晴皱起眉头,“那是为什么呢?”
他低声说:“我已经辞职,很快要离开本市。”
“你要移民?”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叹口气。
在邱晴的印象中,他一向是个深藏不露、胸有成竹的人,此刻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彷徨之意,令邱晴大惑不解。
过了很久很久,他问邱晴:“你有没有留意本港新闻?”
“有,社会科规定我们读新闻写笔记。”
“那前两日,你读过葛柏总警司潜逃的新闻吧?”
邱晴一怔,抬起眼。
中年男人看到她年轻明亮的眸子,不禁转过头去,“总督特派廉政专员公署将要成立,你明白吗?”
邱晴立刻点点头,她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邱晴问:“我们以后怎么样见面?”
“我想这要看缘分了。”他苦笑。
邱晴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母亲以及她们两姐妹很快就要落单,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紧双手。
他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子上。
“以后如果有人要问及我,记住,你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我。”
邱晴落下泪来,一边把信封揣在怀里。
“好好照顾你母亲,她的药我仍派人送来。”
邱晴追到门前,“你今天就走?”
他不置可否,开了门下楼梯,邱晴追在他身后,木楼梯长且狭,一盏二十五瓦的电灯又失灵,灰黯,如黄泉路,追到一半,邱晴识趣地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