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意外的,才知道有你。那年,我二十。你是两个月。我不能让你出生!
医生先给我注射。我不怕苦,也不怕痛。像你爸爸。比他强的,是我不怕注射。‐‐我只怕这一针,效力不足。人工流产是普通手术,其实肉体不痛,心灵受伤。
我进房间时,来了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掀杂志。在等。
看来时中国人。说中国话。
她们看着我进去。然后跑到护士的柜台前,同她打个招呼。
做手术前,医生给我看了一个录影带,他很平淡地解释过程,并要求签字作实。
我既已来了,一阵空白,我签了字。耳畔他还絮絮叨叨:「手术之后,或混在血水中。有时找得回,有时找不着。……都不要。……无权取回。……不追究责任。……同意……」
头两个月,孩子略成人形,如糙上珠,柳上絮,一团血污。他在我肚子中,暖暖的。若我送他走,得用和暖的水冲到马桶去。我亲手做。
我分叉双腿,感觉又东西在把你吸出来。力度大,不很痛。真的。是真空吸盘。左右摆动一下,像手在试位置,好一下子给抽走。
‐‐一‐‐下‐‐子猛地一下,你被吸掉。那感觉,似高潮。麻麻的。带来了一切。带走了一切。
一定是那一次。
在有马温泉。
&ldo;千裕和水母&rdo;事件之后,岩本正博填不上他的位置。我太窝囊了。
我想见勇行。
勇行把头发剪短,染茶色。
我抱怨:「当我把头发剪得同你一样短时,你又把它剪得更短了。‐‐你叫我怎么办?」
我又道:「今后,我决定长长了。并且,不管你染了红茶绿茶,我才不管呢。」
他笑:「若我们一起泡到金泉中染金了,再也没有这个争拗。」
「才怪。我去泡银泉。」
在jr大阪站乘宝塚线列车,再转一程巴士,我们到了六甲山脚的有马,才一小时多些。这是最近的温泉了,&ldo;金泉&rdo;含强铁是赤褐色,&ldo;银泉&rdo;白得半透。
‐‐但我们进了房间,勇行把&ldo;请勿骚扰&rdo;牌子挂出来。
我们竟然没有泡过温泉。我们热爱彼此的身体。马上把一切都忘掉了。‐‐只有在斗室,他才真正属于我。不能放出去呀。……
由星期三到星期四早上,我们做了四次。
我们有一些日子没有见面,我总不能让着千裕。以前,我不知有对手,现在,我觉得取舍应该自主。
我们做了四次。只第一次和第二次来不及用安全套,‐‐我知道,应是第二次时,有了你。
因为第一次太饿、太快。
第三、四次有点累。
我儿,在最激烈时,我会流泪的第二次,他的欲念最强,我感觉最混乱。想死。我心中想着,即使最后我们分手了,我还是爱这个男人。不能放他出去。
这是直觉。妈妈很清楚。我忽地张开了眼睛,费了很大的劲。我张开了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在他的眼中,竟看到了自己。又看到你。
记得&ldo;大东洋&rdo;弹子房马?就在阪急东通商店街。那长年&ldo;新台入替&rdo;招牌旁边,看手相女人对面,有一座&ldo;未来婴儿面貌&rdo;组合机,把我的样子,和他的样子,经电脑分析,现出&ldo;你&rdo;的可能面貌。
我的肚子暖。人又瞌睡。以后也不想做。‐‐我意外地有了你,忽然间很疲倦,太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