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鸿蒙目光微微闪动,长揖到底,肃然道:&ldo;多谢小皇子!&rdo;
第三章
月往日来,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孟拿就在一片混沌中被孟劳背到书院,一路上学生和夫子全都侧目而视,不过已不再惊讶,皆掩面窃笑,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冲两人打起招呼,孟劳虽有些不习惯,到底还是慢下脚步,以腼腆的笑容应对。
更衣沐浴,隆重拜祭过孔子后,学生在大讲堂集合,对所有夫子一一行礼,可怜的孟拿身子和眼皮同样撑不住,眼看要闹笑话,孟劳急中生智,大手一捞,把他提到身前,横揽着他从后门离开。山长和方丈不约而同低头,装作没看见。
夫子都在藏书楼的前坪备课休息,山长的安排用心良苦,藏书楼背靠山脊而建,环境清幽,前面是一道道长廊,宝顶飞檐,朱红色的明柱上人物花鸟飞禽走兽,无不栩栩如生,长廊上设着许多案几,笔墨纸砚齐全。在这里,夫子们既可以随时进行学术交流,进行热烈讨论,而且举头便是嶙峋怪石,目光所及,青山悠悠,飞瀑如白练,当天而挂,人如同在云海里游弋漂浮。
走进长廊,在孟劳背上的孟拿似乎听到隐隐的水声,眼睛微微睁开,见到远处那云海中的飞瀑,不禁失声叫道:&ldo;好美!&rdo;孟劳有些得意,把椅子放下,指着摆得整整齐齐的案几问:&ldo;阿懒,你想坐哪里?&rdo;
孟拿当然多走一步都不肯,扑到最近的案几上,撑着头看向远方,笑得迷茫。孟劳把椅子收到廊柱后,学着他的样子撑着头远眺。到底是在山里长大,他才看两眼就觉得无趣,觉得他那笑容煞是好看,鬼使神差捉过他的脸,想好好瞧个够,孟拿哈哈大笑,揪着他的脸皮,用力向两边扯,孟劳不甘示弱,只轻轻一拨,孟拿就化身蝴蝶,飞出长廊,重重掉在一片迎春花上。
孟劳吓得面无血色,飞扑过去,小心翼翼把他抱起来,孟拿揪着他的脸,恶狠狠道:&ldo;下次不准对我动手!&rdo;
孟劳见他还能吼人,笑得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回到案几前,他四处瞧了瞧,三下五除二把他腰带扯下来,把他捆在背上,孟拿反正拉扯不过,翻翻白眼,听天由命。孟劳狂奔进藏书楼,以非人的速度带他上上下下绕了一圈,回头道:&ldo;看完了?&rdo;
可怜孟拿眼前全是星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孟劳带他参观藏书楼的目的达到,到库房抱了套被褥出来,往那案几前一铺,把他解下放了上去,摸摸他的头,嘿嘿笑道:&ldo;我去厨房下面给你吃,你先休息。&rdo;
眼前无数个星星都在欢呼,孟拿头一歪,昏睡过去。
夫子们陆续回来,见地上这么早就横了个人,惊诧不已。原来这被褥是夫子中午小憩时所用,吕鸿蒙虽然开明,定的规矩并不少,晨起锻炼身体晚点卯,不得赌博喝酒,不得在山里乱走,下堂后一定要回藏书楼,藏书楼的书籍文具任夫子取用,好茶好菜任点。
他监督甚严,如违反规定超过三次,学生一概开除,夫子也是一视同仁,一概辞退。若被悬空书院赶出去,其他书院大多拒之门外,大家的前途尽毁,是以书院开办至今,敢以身试法的少之又少。
孟劳端着面回来,见众人围着孟拿指指戳戳,大吼一声,&ldo;滚开!&rdo;脚步如风而来,把面放在案几上,轻手轻脚把他从被子里捉了出来。
那声大吼把孟拿震得耳膜几乎爆裂,他环顾一周,发现大家纷纷闪避,皆面有愠色,心头一紧,抓住他的衣襟,深吸一口气,从丹田里发出一声怒吼,&ldo;你吼什么,还不快给大家道歉!&rdo;
众人愕然不已,孟劳冷哼一声,把面端到他眼前,瓮声瓮气道:&ldo;别闹,快吃!&rdo;
啪地一声,孟拿一掌把面打飞,孟劳保持着那端碗的姿势,目色渐渐发红,孟拿一不做二不休,把衣襟一扯,露出白晃晃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ldo;打啊,我等着!&rdo;
孟劳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憋得发紫。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远处两个夫子回头狂奔,赶着去搬救兵。孟拿叹了口气,捉过他的拳头一个个指头掰开,用哄孩子般的轻柔语气道:&ldo;别气了,是我不对,晚上回去你把我扔水缸里成不成?&rdo;
孟劳哼了一声,怔怔看着他的手,到底还是贪恋他的温柔,舍不得把手抽出来。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手,白皙柔软,一个茧子都无,手指细长,如刚拨开的笋尖尖,手掌几乎只有他的一半大,那冰凉的触感,在他心中牵出千万缕柔情。
他心口如堵上一块大石,突然有些后怕,如果刚才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他一拳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有种砍下自己双手的冲动,惊恐难安,害怕因为这双手悔恨终生!
他不能再让自己犯错!
孟拿见他沉默不语,拍拍的他的手背,径直走到众人面前,深深作了个长揖,满脸凄然道:&ldo;各位夫子,孟拿身染重疾,平时精神有些不济,有行为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担待!&rdo;
其实不用他说,看他一脸苍白和羸弱的身体,再无知的人也看得出来。夫子们纷纷回礼,连道&ldo;保重&rdo;之类的话,却见后面那阎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拿身边,昂着头扫视一番,猛地鞠躬三次,闷闷道:&ldo;刚才对不住!&rdo;
众人眼珠子掉落一地,还是教书学的钱老夫子微笑着应了一声,&ldo;孟教习多礼了!&rdo;这才把沉闷的气氛冲走。等方丈和吕鸿蒙气喘吁吁赶来,见到的就是众夫子围坐一团,言笑晏晏的场面,而混乱的始作俑者,从不出现在这里的孟劳,正抓着孟拿的手左看右看,神情如好奇的孩童,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偷窥手的主人几眼,时而把手放在掌心,一根根指头,一条条纹路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