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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方丈轻笑道：&ldo;你先回去歇着，我看着就好！&rdo;

&ldo;这怎么使得！&rdo;乐乐哇哇大叫，方丈眉头一拧，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出去。孟拿听到动静，轻轻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方丈连忙凑到他面前，抵住他胸口，把至阳的内力灌了进去，直到他脸上出了层薄汗才罢手离开。孟拿精神好了许多，这才想起自己画了一天《太平图》，一走出藏书楼就晕倒在地，肚子里还空空如也，连忙挣扎着爬起来，方丈已端了一大碗素菜粥过来，孟拿食指大动，几口就喝个底朝天，见方丈笑吟吟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强笑道：&ldo;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rdo;

&ldo;孩子，你应该早些来。我答应过你母亲照顾你，你要我如何向她交代！&rdo;方丈痛心疾首道。

&ldo;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还请大师赐教！&rdo;孟拿豁了出去，冷冷道，&ldo;我母亲为何对一个叫&lso;满牛&rso;的人念念不忘？&rdo;

方丈浑身一震，沉默半晌，凄然笑道：&ldo;你不要误会你母亲，她吃了一辈子苦，还好早走几年，没有看到孟府落败，没有等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和我……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我父亲早亡，因为和你家沾亲带故，寡母带我在孟府寄住，除了府里的粗重活计，平常还做些针线贴补。你父亲看中她的美貌，千方百计逼娶，还诬赖寡母偷东西，把我们打了出来，寡母很快伤重不治，而她为筹钱帮我，只好屈从。&rdo;

&ldo;我那时年少无知，并不理解她的苦心，对她大发雷霆，不顾而去。因为势单力薄，无处申冤，我只好四处流浪，在悬空山下正好碰上师傅，他指引我遁入空门，并收我为徒。&rdo;

孟拿羞愧难当，沉默良久，沉吟道：&ldo;孟劳和你有什么关系？&rdo;

方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ldo;果真是火眼金睛！实不相瞒，我刚入悬空寺时六根不净，难舍七情六欲，曾犯下一件错事，他就是我留下的孽种。&rdo;

&ldo;果然如此！&rdo;孟拿苦笑，&ldo;有你这个好父亲多年照拂，他倒也没受什么罪。&rdo;

方丈满脸尴尬，目光闪躲着，低头不语。

孟拿突然拂衣而起，深深一拜，正色道：&ldo;请大师放心，孟拿自知时日无多，绝不会乱说话。还请大师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在我死后一把火烧个干净，把骨灰撒在这院子的桃树下。&rdo;

方丈终于释然，双手合十，长念一声&ldo;阿弥陀佛&rdo;，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孟拿说了这么许多话，似乎极其困乏，哈欠打到一半，身体便软软往下滑，方丈作势要把掌心对住他心脉，他轻轻推开，半闭着眼睛强笑道：&ldo;大师，你的内力来之不易，别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能活到今天，特别能遇上孟劳，我已经很满足。&rdo;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失，声音近乎呓语，&ldo;我不行了，我只希望……死的时候……孟劳看不到……他会受不了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rdo;

第六章

&ldo;他的身体本应静养，不能再耗费心神，多活动一刻便少活一刻啊！&rdo;乐游看着在屋檐下奋笔疾书的孟拿，忍不住深深叹息。

乐乐没有答话，噙着泪，赶着把一支新的墨条拿过去，对好水细细地磨。

画过《太平图》之后，孟拿的景况便一日不如一日，他又坚持着上了几日课，实在没办法挪动脚步了才罢休。乐游祖孙干脆住到他家里，到底人命关天，乐游也不敢轻慢，每天变着法子开续命的药方，孟拿初时不肯喝，被他拿银针出来吓唬一顿，想想比起死后成为全身千疮百孔的刺猬，喝药还是要死得好看一点，他这才拧着眉头，捏着鼻子，把那奇奇怪怪的黑汁灌下去。

也许是知道清醒的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只要有一丝清明，他就会挣扎着爬起来，趴在屋檐下的案几上，抓起画笔疯狂地作画。他画的东西很多，悬空山、悬空寺、书院、翠绿的竹林、墙头的灼灼桃花、大虎小虎，画得最多的，却是一个永远昂首向天的男子，他壮硕异常，有时怒发冲天，有时哈哈大笑，有时满脸髯须，只余虎目圆睁，有时面容整洁，英伟异常。

倦极了，他就趴在案几上，望着柴扉外的崎岖小路，默默进入梦乡，等到醒来，他又摸到画笔，把无望的生命用最浓的墨抒写。

日继以夜。

仿佛整座山林像瞌睡中的一场梦，偶尔的虫声，是无意的呓语，喃喃又止。这样的午后，适合……死去。

已经两个半月了，孟拿清楚地记得，那天西天残阳如血，他一觉醒来，孟劳竟被那庸医哄走了，不告而别。

他没有办法不原谅他，没有办法不原谅所有人，爱过他的，伤害他的，是他们，成就了他圆满的一生。

死去，从此无撼。

靠着乐游的药苟延残喘到现在，他的良心备受熬煎，药材都极其珍贵，每一碗药，都能让一个贫苦人家过上一年的好日子，方丈和他非亲非故，甚至可以说是夺妻杀母的仇人之子，这样的恩德，要他如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