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又回想起那一幕,男人修长的手拨动相机的快门,一瞬间风似乎为他们停止了,车站的人、广播声、铁轨轰鸣的叫嚣以及天光云影,全都安静下来,安静得等待他录入人世间某一个时刻的相遇。
这个世上应该有像他一样的人吧?哪怕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是往下过雨潮湿的地砖上随便一站,你就会非常信服他的人品,很难将他与“不礼貌”、“耍流氓”联想起来。
于是,蒋晚想当然地总结陈词道:“对,一定不是他。他也去俄罗斯旅行吗?看他好像一个人,路上会不会孤单呀?”
正说着,移门被敲响。蒋晚探头一看来人,熟稔地端起大小姐的架子:“你来做什么?”
冯今咧嘴一笑:“秦歌说她行李箱太重了,放不到上面的储物间去,让我来帮帮她。”
蒋晚眉头一皱,还没发作,旁边秦歌已经把箱子重新合上,冲冯今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收拾好,虽然拿出来很多东西,但还是很重。你把鞋脱了,踩我的床头往上放吧。”
冯今应好,脱了鞋就往她的下铺蹦。
秦歌身子一转,靠到蒋晚旁边,低声同她解释:“另外两个男生我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好借学长一用了。学姐,你不会介意吧?”
蒋晚素来面子比里子厚,听秦歌这么说,哪怕心里不高兴,面上也要做足大方的姿态:“我为什么要介意?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随便你使唤,反正他爱当老黄牛!”
说完拉起舒意的手直接往外走,只撂下一句:“我们去车尾拍照,你们慢慢放。”
舒意知道她又吃飞醋了,临出门前同冯今打了个眼色。没有一会儿,冯今背着相机跑到火车尾来。k3驶出了北京,开往张家口的方向,这段路程风景优美,燕山灵秀一览无遗。
吹着风,男孩女孩挤在狭小的车壁间,再热的盛夏也变得享受起来。
舒意回到车厢时见秦歌已经躺下休息了,放轻动作打开随身书包。忽然一张卡从里面滑落,看清背面的字样后,猜到是舒杨偷偷塞给她的,她微一抿唇,将黑卡重新放回书包夹层,取了水杯走到外面。
隔壁包厢里江远骐正坐在小桌板上,单手挑开白色的窗帘,凉风吹开了年轻男孩脸庞上凝结的沉默。贺秋冬拎着个小水壶迎面而来,碰上她笑呵呵打招呼。
k3没有电热系统,全程烧煤,每节车厢有一个锅炉,舒意还是第一次见,低着腰研究锅炉上的设计图纸。余光瞥见身后有人经过,她没有抬头,挪动步子往旁边闪了闪。
过了一会儿,那人还没走。
舒意正要起身,一个舒缓的腔调从耳畔响起:“不会用吗?我来教你。”
第3章缅栀子
k3没有电热系统,全程烧煤,每节车厢有一个锅炉,舒意还是第一次见,低着腰研究锅炉上的设计图纸。余光瞥见身后有人经过,她没有抬头,挪动步子往旁边闪了闪。
过了一会儿,那人还没走。
舒意正要起身,一个舒缓的腔调从耳畔响起:“不会用吗?我来教你。”
她眼见一个男人压弯了腰,一只手拧开阀门,一只手从她怀里渡过水杯,接了半满的热水,将盖子拧好重新还给她。
火车在铁轨上疾行,车身晃动不止,偏他脚底扎实,人不倚靠车壁,手不借助外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接了杯水,过程中没有洒落一滴。
舒意想起刚才贺秋冬接水的壶,整个表层都是水珠子,肉眼看到的是这些,没看到的还不知洒了多少。
这人……
舒意过了好半天才把话憋出来:“谢、谢谢。”
男人扬起脸,迎着白色纱帘带起的风,叫舒意头一回看清他的长相。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鼻梁高挺,看着斯文优雅,可藏在眼镜后面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含着一抹深远的况味。
这种深远,不像是外在的气质,也不像是内在的诗华,更像一种时间上的广度与深度。
她的母亲舒杨是个画家,过去常带她一起去拜访上了年岁的老艺术家们。你对着他们被皱纹与阅历包裹的双眼时,会情不自禁想到此刻的场景。
这个男人同样注视着你,他很年轻,却很广袤。
舒意不喜欢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太久,这是她的习惯。她想起先前的事,再次道谢:“在车站谢谢你帮我。”
“不必客气。”他说完就要走,忽然侧首,“为什么不能称呼小姐为小姐?”
“嗯?”
“小姐,很不礼貌吗?”
舒意想了一会儿:“或许,你可以称呼年轻女孩们为小姐姐,我想她们应该会更乐于接受。”
男人露出恍然的表情:“之前在市场上偶尔听到商贩对年轻的女孩这么说话,我还以为是某种暗语。小姐姐?听着有些轻佻,看来七禅只适合讨阿姨们的欢心了。”
他掖手冲她行了一个非常古老的礼节,起身之时忽然视线一定,落在她的裙摆上。
舒意下意识把裙摆往下拉,面露怒容。
这是她一直以来提防色狼的招数,如果对方能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调开目光,她会直接离开。可是如果对方仍津津有味地描摹一个女孩裙底的风光,她会用学到的防狼术,狠狠地招待对方。
她想不通,这个看着进退有度的人,怎么突然无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