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舒伸出手覆在钟慈的手背上,轻轻捏着,借此安慰学姐。可惜,她想安慰别人,自己愤懑的情绪倒先泄洪般流淌出来。她磨着牙凿着齿,道:“这个阳光联盟的登陆账户全公司只有秦莲玲一人有,那天她去舔董事长屁股时电脑忘记锁屏,我进她办公室交材料不小心瞄到,真特喵地脏老娘眼睛。”骂完这句,冯舒又捏捏钟慈的手指:“学姐你肯定还想不到——不止你,秦莲玲私仇公报,在那个粪坑似的阳光联盟上报了好多可怜的前同事资料。”最后,她像发表誓言般郑重说道:“这等恶心的蛆虫,我怎么能与之同流合污!”钟慈此时还低着脑袋,单手上下不停戳着脸,大口做着吸气吐气的动作,心里难受得让她喉咙发苦。她想骂人想打架甚至想委屈地痛哭一场,可她再不能在毫无准备地情况下讨伐、鸣冤。细细的喉管像被人掐住似的,令她恍惚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呼吸不畅死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调整好情绪,抬起头缓缓开口:“学妹,今年6月你就要毕业了,趁这段时间多留意新工作,不要毕业就失业。”冯舒托腮,小指不时去触鼻尖的那颗黑痣:“学姐,我不打算再进公司上班。”“为什么?”钟慈惊愕,旋即劝解她,“这世上好公司好老板很多,你不要因噎废食嘛。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才好。”“嗯,这点道理我知道。学姐,我其实是打算开网店自己做点小生意。”“哟,原来小姑娘不是气馁了一蹶不振,而是另有打算。真不错。”听见女神的夸奖,冯舒兴奋地掰着手指头向钟慈透露自己的“家底”:“学姐我跟你讲,从小我就爱做毛毡玩偶,高中那会儿我就有小几千的粉丝,现在单在某站我就有七十万的关注数,全网算下来大概有一百多万的粉丝。”“以前我没想过全职做毛毡,对粉丝的定制购买需求也不积极响应,但这次我想全身心投入去做毛毡。嗯,我相信只要肯努力,我同样可以更好地养活自己。”钟慈望着双眼含满期待的小姑娘,心头烦闷一扫而空,笑着问她:“那你打算用哪个软件来收集客户的定制需求,以及,怎么接受订金?”“呀!”冯舒恍然大悟,拍着脑袋,懊恼道:“我对自己简直太失望,最关键的事我都能搞忘,真是蠢死了。学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小丫头你怎么动不动就敲自己脑袋,”钟慈轻笑,“别急,我帮你捋捋。”“首先,除了收集定制清单,你还要有个输入框让粉丝填收货地址,这样做的好处是后期可以批量导出,操作简单又节省时间;“其次,这是手工艺术品,需要有一定的制作周期,所以发货后需要把快递单号补填进去,好通知粉丝发货状态,同时也方便他们自查运输进度,不然你就得人肉挨个发短信通知,且不说浪费时间,这也是一笔花销,所以……”虽然从没做过电商业务,但只要涉及系统开发,钟慈的思路总是非常清晰,她用大白话井井有条地分析,所以冯舒就算是外行也完全听明白了。“……综上,因为你独特的售卖形式,决定了你需要一个独特的服务软件。这样吧,我回家给你写个专门的小程序,唔,大概——三天搞定。”“哇塞,学姐你真是太好了,”冯舒激动地一把抱住钟慈,重复着,“sate!sate!sate!”(向你敬礼)上一秒,学姐专业的逻辑分析令她这个半只脚还没跨进电商领域的小白,顿感出师未捷身先死,焦虑自己上哪弄这样的软件;下一秒,却听到学姐说会专门给她开发一个,而且三天后就能拿给她使用,简直大喜临门、喜从天降。见她这么开心激动,钟慈也跟着弯了弯嘴角,接着补充:“这期间我还会给你再开发一个简易的网页后台,把那些预先埋在小程序关键页面的埋点数据上报过来。你要导出来做数据分析,逐渐将这些收集的用户行为数据做成完善的‘用户画像’,这些很有价值,可以帮助你更了解自己粉丝的喜好。你要对这些个性的共性的喜好做到心中有数,只有这样,未来金钱才会……滚滚向你而来。”冯舒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惊又喜,若现在没在咖啡厅,她一定手舞足蹈大叫起来。“学姐你就是我女神。我爱死你了。”“爱就可以,不用爱死。”钟慈笑着说,“那咱们先加个微信。”“对对对,成为微信好友,友谊长长久久。”冯舒立刻解锁手机调出二维码,腮帮子又鼓起来:“如果不是跳出深渊,我都会快被那破工作‘耗’死,整天十几个小时眼睛就没离开过那该死的办公聊天软件。“它完全‘霸占’了我的全部私人空间,以至于我连学姐的微信都没想到主动添加,真是蠢死了。”小姑娘的喜怒哀乐,真是喜形于色。这就是年轻,虽然钟慈只大她两岁,却没她这样的率真。生活对她的捶打、考验可真多呀!这时,冯舒突然凑到钟慈耳边,压低嗓门神秘地说:“学姐,要把咱去网上发布悬赏令,花点钱雇几个街溜子蹲在秦莲玲回家的路上,趁哪天夜黑风高给她套个麻袋海扁她一顿解解气。”钟慈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喂喂喂,小丫头可别忘了你是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真不做?”冯舒还不死心,“他们做这行,嘴巴可严实了。”“嘴巴严实,你听谁说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电视剧里苦出身刚毕业的主角还住精装三室两厅呢。”“学姐你意思是,这信不得?”“嗯,不能这么做。”“可是这口恶气不出,学姐,我真的不甘心。”“耐心等着吧。神最厌恶叛变者,或许,不久他们就会受到惩罚。咦?这话我哪儿听来的。”“那还真是便宜了这只野鸡。”“野鸡?”钟慈重复这个词。“秦莲玲最爱拿鸡毛当令箭,所以‘野鸡’是我背地给她取的绰号。学姐有问题吗?”“没、没问题。就是这称呼令我十分耳熟,呵呵。”她含糊过去。两人还歪着头嘀咕,这时服务员端来刚制好的两杯咖啡:“情慢用。”冯舒直起身子,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又很好奇地问:“学姐,你这计算机才女怎么想的要转行做动画了呀。”沉默几秒,钟慈说:“美国最卓越的动画电影领航人亨利·格兰特,他是计算机图形学的先驱,没有他在数字绘画软件中的贡献,没有他发明的alpha通道和hsv色彩空间1,就没有如今我们在荧幕上看见的一部部电脑制作的经典动画电影。”冯舒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说,学姐你并没有‘转行’,而是去了另一个计算机领域去锻炼自己。”“可以这么讲。不过……这样的锻炼现在遇到了不小的阻碍。”“学姐你别气馁。你想不想考虑离开海圳去其他城市发展。我二表哥在首都搞动漫创作,大小是个组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他帮忙引荐。”末了,冯舒又咬牙补充道:“换个城市,总有余香黑手覆盖不到的光明之地。”“好呀。等我忙完家里的事若有需要一定请你帮忙。”钟慈不会拒绝这样的善意,虽然她身上有“茧”隔着她与别人的距离,但这是个人情社会,就是需要你帮我我帮你,互帮互助,尤其在职场。内推,往往是同等条件下最好的跳槽方法。又忙活了好些杂事,下午四点钟慈才回到家,换好鞋来不及换居家服她就去书桌前坐好,打开很卡的电脑,登陆海圳同城网站,在上面发布了一条卖房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