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生在最好的时代该是处在黑暗的前夜,这是最好的时代,潮涨潮落,云现云灭,群星照耀世间,端看谁人独立潮头,与日争辉。然而也会有人认为这是最坏的时代,幽暗重生,厉鬼横行,民生多有艰难,唯问阁下意欲何为,死生两难。好与坏,成与败,得与失,知与行,甚至生与死等等都是每个人所要面临的一个又一个的关隘,或许只有在这些关隘面前,人们才真正实现了公正和平等。那人们不禁会问,在更多的其它时节甚至是在其具体的细节上,又该是什么样呢?或许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只属于自己的人生路要走,而又因各自的道路不同,人们才因此各异,显尽世态。这就是时代,无论好坏,不可选择,也尽在选择之中。
光正一十二年秋,九月的天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一十七日当天除了月亮较圆之外,和秋日的其它时节相较也差不了多少,一样的凉爽宜人,一样的丰收满满。沐浴在清晨皎洁月光之中的中央帝国京城的新帝宫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和喧哗惊扰,打破了平日里一直以来的肃穆和庄严。
“吱呀“一声,帝宫益仁堂庞大的几乎从不打开的正门就此缓缓打开,而门外早已站满了整装待发又荷枪实弹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正列队候在门口。打开大门之人对此景象似也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意外,竟是望着自己眼前的队伍,笑了笑。门口的士兵们按照事先接受到的上官的指令,各自行动,除了早先已经布置在整个帝宫四周的分配了包围任务的士兵未动外,多数士兵则在一些官长的带领下进到了帝宫庞大的院落中来。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位年轻男军官,不过他的手中并没有持枪,而是拿着一样布帛一类的物事,就好像去别人家拜访一样,施施然的从容前行,看起来对周围情况也甚是熟悉。这只部队前行的进程竟是出奇的顺利,并没有招来任何驻守皇宫的守卫力量前来阻止,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一路前行,这在以往可是不好想象的事情。
院子里也早有一群人正焦急的等待着,趁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出其是以一位年轻的男子为首的**个人正围成一堆,而这些人里面至少又有五六位都是身着军装的军人。而当见得是那位年轻军官带头进入时,那年轻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一人说道:“你去迎他。把他们直接带过去就好,就别让他过来了,我懒得理他。”
身侧那人得令,迎了过去。不过那年轻军官也并不理会前迎之人,仍是径直前行,直到距离年轻男子不足三米时,才停了脚步。那军官还是不理来人,而是回转身体,对着身后队伍下令道:“五队院里疏散警戒,二队封锁廊桥、主楼、副楼各处出口,三四队待命。”没有人出来回答他的命令,但队伍明显都动了起来,显然是在依令行事,应该是接到指令不得惊醒了楼里的梦中人。然后这军官才又回了头,看向不远处的为首的那年轻男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世新,这般却是为何?”一语双关。
名唤世新的男子看了那军官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再次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而是出口问道:“老师呢?”话音刚落,也不待来人回话,又对来人说道:“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你赶紧和秦利他们先过去。你这多少有了些动静,还不快点去?我要在这里迎迎老师他们,待会儿再一起过去。”
那军官嗤笑一声,说道:“真是个好学生,不过却不是个好儿子,也不够胆。”说完,也不再纠缠发难,就随着那交接之人一起扬长而去,看方向分明是那副楼,目标很是明确,毕竟大事要紧。
年轻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坏,一会儿看向门口,一会儿又看了看身边还在的几人,偶尔还踱上几步,显得很是焦急,这点点的时间也真是难熬。
忽然,一伙明显装备更加精良的士兵往院中诸人近前开进,而队伍中簇拥着的四位身着常服正装的老人在此刻显得是异常的显眼,缓步向等候之人方向走来时,四头已经飘白的白发迎着光,远观竟是自带着光泽,身带异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最难解决的事情也已经顺利解决的关系,还是说大家本来就信心十足,众人都表现得不疾不徐的。唤世新的男子见此顿时喜出望外,赶紧移步朝来人迎去,只在接近的时候,被卫兵们阻了下来,只在被喝止又得到身后之人的同意之后,才最终得以放行,所以他才得以排开众人,出现在人群中的四位老者面前。
一位老人对走到自己四人面前的那位一直等在院中的年轻男子说道:“世新,你做得很好。事情到目前一直都很顺利,眼看着马上就要大局已定,这里你出力很大,早先我们应承你的事,自是不会食言的。”
这位名叫世新的年轻男子苦着脸,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做的真好,只嗫嚅着说道:“老师,如此甚好。只是希望待会儿对我父亲能好一些,他现在毕竟年岁也大了,身子骨可经受不起多少的折腾和苦寒。”
“这我们自然省得的,毕竟也是我们早先也都说好了的,只要他交权下野,隐居山林,想来应该不会没有人想着去为难于他。都一辈子的交情了,谁什么样的,我们大家心里多少也都有数,只是希望待会儿他的反应不要太过激烈才好。咳,要强了一辈子的人了。”
这时一位老人突然插话说道:“世新,你小子就是个忸忸怩怩、温温吞吞的性子,不过这件事上办得倒真是很好,安排的很到位。只是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瞻前顾后的,现在想要去善始善终的,去做个好儿子,早干嘛去了,你不觉得实在是晚了点么?你觉得现在还能由得了你去多想吗?都已经上船了。咳,皇上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在这件事是做的可不大妙,想不到最后这事情还是坏在你这样的家伙身上。”
叫世新的男子一脸的羞愧,也不好接话,不过早先说话的老人瞪了插话之人一眼,终也没有开口,这事里面他牵扯的太深。终于是有人说了话,一位老者厉声说道:“老门,你要不说话,这里没人会把你当哑巴。一辈子吃了多少乱说话的亏,都已经到现在这时节了,还一点儿都不知道长些记性,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什么坏事,什么晚了点!”
门姓老人大概也自知有些失言,不过也是不惧,说话之人虽是众人共推出来的话事人,但这兵可都是他自家的兵,底气是足的很,仍是强自嘟囔着,说道:“就是嘛,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真个为了女人,还是说就为了在日后咱们的新政府里面谋个好差事,竟是做出了这等事,这日后可不好见人。”
最后一位老人说道:“好了,门老二,你就别说了。他要是不做那么些功夫,也不过来开门,难道说你还真敢打上门不成?”
门姓老人嘿嘿笑着,说道:“那可是不敢。见了皇上,兴许早早都已经跪了,哪里还敢起摸枪一类的心思。”
“那就是了,那你刚刚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世新还年轻,日后的路还长,你要想说的话,日后也总是有机会让你有好好说的时候,只别到时候除了骂娘外,就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了。”
“你这做外相的,就是嘴巴好使,我知道了,不说话总成了吧?”
几人说话间的功夫,前方楼里一阵枪声大作,还隐隐夹杂着些女人和孩子的哭嚎声,不过很快的,枪声的密集程度也降了下来,只偶尔还有一些零星的响动,反应也远算不上激烈,看起来也都在几人的预想之中。这些人中除了年轻人面色剧变、两腿发软之外,其他人都面不改色的自顾的说着话,只作不见,这门姓老人甚至还有心去评论一回枪声和对抗激烈程度之间的关系。对一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的几位老人来说,这等样的场面对他们只不过是些毛毛雨罢了,既没有炮火支援,也没有重武器狙击,只是单纯的步枪对射,这局地人多的优势势不可挡。就算是有些伤亡,也是有限的很,更何况正主的脾性被他们拿捏的很好,想来不会有多少意外发生,况且众人提前做了不少功夫和布置,包括面前叫做世新的年轻男子都是这些功夫的一部分。显然的,功夫没有白费,布置也都收了成效,楼里的抵抗明显并不强。
那位早先被唤作为老师的老人突然出言打乱了众人,说道:“好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个闲话了,又不是当真来看戏的,还是正经事要紧。这事也不好拖延下去,这时间一旦长了,万一有什么变数发生可是不好说,老门那里准备的时间和动静都不算小,可别是什么圈套。先发兄,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另外也得注意可别让弟兄们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大乱子来,到时候大家的脸上可都不好看。”
名先发的那位老者点头着,说道:“说得在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吧。”又继而喊道:“老门。”
门姓老者下令,士兵们又簇拥中间的一行五人直朝副楼方向而去,其中四个老人、一个青年。枪声基本上都是从副楼传出,而这里也正是帝国皇帝秦荣正的寝宫所在,不过还没待众人走到近前,远远就见前方副楼二楼前出的那长长的宽大玻璃廊桥上,一群士兵正被分居在廊桥两端的两群身着几乎一模一样军装的士兵堵在了廊桥的中段,双方正持枪对峙。于是桥下众人顿时快步前行,待得走到接近廊桥正下方,尚能看清桥上全貌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抬头向廊桥上看去。
被堵在廊桥中央的人群中间,正有一位身着睡衣的老人在不安分的四下打量着,直到见廊桥右下方远处人群时便彻底的安静下来,只静静的盯着来人的方向,对身周竟是没有丝毫的在意。直到桥下众人由远到近,再到最终在桥下站定。老人对着桥下出现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初时有些愤怒,不过很快之后就是释然,显然也早已经从最初的那些慌乱和惊扰中恢复了镇静。
身着睡衣的老人冷冷的盯着下方良久,这才转过头对护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年轻军官说道:“小葛,你把当初我赠你的那把配枪拿来给我。”
小葛依言先是放下手里的步枪,把它交给身畔的同伴,然后从一直外露着斜跨在自己腰间枪套里取出一把精致的手枪来,接着又把这手枪交到老人手里,然后又从同伴手里拿回自己的步枪,开始警戒。这一连串的动作顿时引起包围人群的一场小小的骚动,不过很快的就又被桥下方传来的喝止声给制止住了。
桥上老人摩挲着手里的枪,眼中满满的都是恋恋不舍,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一旁的小葛倾诉道:“老伙计,久违了。”
说完这句话后,老人扭过头来,逐一看了一回簇拥在自己身旁的仅存的这些将士,一共只剩下了一十九位,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人里面除了其中的三五个人因为经常近身随侍的原因被老人记住以外,其他更多的面孔对老人来说都显得很陌生。老人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年龄大了,不但眼睛不行了,就连这脑子都点记不住人了,也可能是自己不在意吧,一天天的那个糟心事的那个多呀,真是没法说,没心思,不过这一刻反倒觉得越发的可贵起来,印象也深刻了起来。这些陪伴了自己不短时间的鲜活的面孔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年轻而负满朝气,坚定且不乏决死之心,老人看的很慢,很仔细,仿似要把他们都刻在自己心中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桥下人没催,桥两端的队伍也一直在缓缓的向前挤压空间,忽然老人对一旁的小葛说道:“你让兄弟们把枪放下,他们到这里已经很好的完成了自己使命,再这么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叫小葛的军官眼里含着泪,冲着老人喊道:“皇上……”
这位身着睡衣的老人正是中央帝国皇帝秦荣正,他厉声说道:“小葛,难道说现在竟是连你都不肯听从我这最后的命令了么?”
小葛眼中闪动着泪花,回道:“皇上,小葛不敢的。”说完后,小葛对着身边其他同僚命令道:“全体都有,放下枪!”剩余的十八位将士面面相觑,相互看了看,又都望向小葛,只是一个个的仍旧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枪。这时小葛第一个从人群中走出,不舍的躬身把自己手里的步枪轻轻的放在廊道地板上,然后又回退到队伍中去。
小葛刚刚放下枪的时候,就有早先一直包围着他们的士兵迅疾的冲过来,用脚把枪向后方踢得老远,旋即又被包围队伍中的其他收走。小葛心里有些恼怒,但也无可奈何,自己一个缴了械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胜利者善待自己的伙伴呢?小葛回到队伍后,对剩余的人喊道:“全体都有,执行命令!”剩余同伴这才不情不愿的一一出列放下自己手中的枪,再一个个的都退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去。于是他们的步枪遭受了同样的待遇,一个个的迅速被人踢开收起,而包围的队伍又更是向前了一大截,这廊桥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一般,巨大的桥身竟是稍稍有些摇晃。
秦荣正从自己的队伍中走出。因为穿着睡衣,起的又匆忙,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大齐整,同时衣服上也染了些不知是哪位将士受伤后飞溅而来的鲜血,就这么一手持枪,一边略显蹒跚的往前走,这模样就很有些狼狈,又有些狰狞。或许因为秦荣正手里还正拿着手枪,距离桥下的人群也是极近,包围的人群还是起了一些骚动,就有人准备往前阻难,而秦荣正身后十九勇士虽赤手空拳,但同时也正准备着随时救主,情势一下又变得沉凝起来。只是众人忽然听得秦荣正一声大吼道:“谁敢阻我!”
即便是叛军,都也知道自己所面对的这位老人是谁,听得如此话语,不等上官吩咐,不自觉的,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秦荣正则跨步来到廊道的玻璃护栏靠西一侧站定,冲着下方人群簇拥的地方喊道:“事情也差不多该要收场了,不要让更多的人再挤上来了,这廊道或许就要被压垮了,谢谢。”
秦荣正的话音落下后,包围的队伍这才醒悟,好在中间的队伍虽说还有些人,只是一个个的都下了枪,不过是几个没牙的老虎罢了,于是两端也各自稍稍疏散,只等着命令,就再次上前抓人,不过台下的话事人好像并不着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