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一个月来,起早贪黑的人又是谁?
王夫人不赞同地摇摇头,显是知道其中水有多深:
“这账岂是好清的?就是那起管事的媳妇,都不是好管的,从她们嘴里撬出点话,比什么还难。幸好咱们家大业大的,有些事儿,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看着王夫人慈悲的垂眸捻着手中佛珠,王熙凤有些无法理解:
“姑妈,难道就由得祖宗挣下的家业,被这些不相干的人败坏了?我可不依!”
她站起身来,向王夫人福了福身,郑重地说:
“姑妈,侄女虽有了身子,却不像上次那样凶险,大夫也说是没事的。管家管账,侄女觉得有趣,也自信能做好。望姑妈别收回侄女手里的账本子,让侄女把这积弊除了,可好?”
王夫人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正儿八经地求自己这个:“我本来也没想收回你管家的这摊事啊?”
王熙凤:……啊?
王夫人耐心解释:
“这管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看你眼里揉不揉得沙子。如今你身体要紧,有些事儿,该过的,就让它过去吧!”
王熙凤对王夫人的谆谆教诲有些欣赏不能,便转转眼睛,另起了个话题:
“姑妈可知道……”她贴近了王夫人,小声问道,“这府里的亏空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想了想:“你们小辈儿没见过事,这就大惊小怪了。把差事往下放再收回来的时候,总有些不好入公账的花销,可不就是亏空吗?”
王熙凤摇摇头:“不是这种,这旧账好像被人涂抹过似的,有好多虚支了的,没说用途的银子,加起来算算,总有……三二百万。”
王夫人一惊,手中不停地捻着佛珠:
“这是早年的账吧?我也不知道。过去了的事情,追究这些干嘛?”
王熙凤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说要回去吃药,向王夫人告退。
她没说出口的事情,曾对我和平儿讲过——
那些记了支出的银子,在总账上却还是未支出的状态。如今开销日多,进项渐少,这个窟窿……马上就快堵不住了。
晚饭时贾琏露了个面,说镇国公府上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妾没了,他要去道恼,今晚怕是会歇在那边了。
王熙凤奇道:“谁家办丧事,时间挑在夜里?”
贾琏又认真地解释,说丧事已办了,只是那位公子哭得了不得,恐他哭出病来,还要陪着他散散心云云。
王熙凤嗤地一笑:“你们说的散心,怕不是再送他一个美貌的小妾吧?”
贾琏的笑容滞了一滞,连说岂敢岂敢,陪王熙凤吃了饭,换了见客的衣裳匆匆去了。
王熙凤望着他的背影撇嘴:
“他不来闹我,我倒清净,这账本虽得了,怎么处置……我还得理一理。”
我觑眼看着王熙凤竟好似完全不为贾琏夜宿在外而担忧似的,就连连日来眉间那丝隐忧也尽除去了,稍稍放下心来。
如今已是初冬,夜晚很长,吃过晚饭后,尚有漫长的一段空闲。王熙凤屏退了众人,只留我和平儿,自己坐在榻上桌后翻着账本,活像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只是这军师轻易不向幕僚讲话,我和平儿只是在房里虚陪着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