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心疼的抚上他胡茬初现的面颊,原先丰满的脸颊此时稍显凹陷,“你是不是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十八阿哥……”
“我还行吧。担心你是真的!”胤禛微微笑着拉下我的手紧紧攥着,“小十八…昨儿下葬了…老八操办的…皇阿玛下的旨,景陵陪葬……”
“是么…我竟没送他最后一程…”低垂着头,忍着眼泪,“十八阿哥会不会怪我?胤禛…我刚梦到,十八阿哥了,他在和我说再见…我…”
下巴猛然间磕在他胸口上,腰身上紧箍的手臂微微发着颤,“玉儿啊!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胤祄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怪你?你知不知道,你每昏睡一天,我有多恐惧?你时常在梦里哭着喊小十八,我真怕小十八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我不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抓着他胸前的衣料,深深的将头埋进他怀里,不管我遇到怎样让我伤心的事,他的怀抱永远是我最安全最可依赖的地方!自己沉浸于失去十八阿哥的痛苦中,完全忽略了胤禛的悲伤……“胤禛…为了你…也为了十八阿哥,我不会再…我会陪着你…一直会…”肩膀上环上他的大手,安全的感觉笼罩着我,鼻子却在发酸,哽咽着断断续续道,“但是…请你让我再哭一次…因为…心真的很疼…好么?别看我…我知道我现在很难看…只要你抱着我,陪着我……”
胤禛没有说话,但手掌始终轻拍着我的肩背,任由我在他怀中抽噎转为锥心泣血般的泣不成声……
历史的车轮坚定的向前转着,一道接一道的圣谕自北边飞回京中。我冷眼旁观,一切都像是在等待,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而胤禛忽然闲了下来,整日呆在府里,不去部里更不进宫,只是在怡性斋!但戴铎、戴锦、沈廷正、傅鼐等较得胤禛信任的人却是终日在书房!可我知道,他是急切的盼望十三阿哥回来!
九月中旬,瘦了一大圈的十六阿哥来访。瞧着院中的琉璃亭,熟悉的摆设,那日的欢笑仿佛还在眼前,只是斯人已逝。十六阿哥悄悄抹抹眼睛,我也全当自己没看见。十六阿哥大体和我说了下十八阿哥自到草原后发生的事——胤禛早就在十八阿哥刚刚生病时收到康熙的手谕,要他差人召太医、嬷嬷,沿途也做好准备,争分夺秒,日夜兼程从速赶来!
更是康熙在十八阿哥去后的态度令我心寒,‘胤祄病无济,区区稚子,有何关系?至于朕躬,上恐贻高年皇太后之忧,下则系天下臣民之望,宜割爱就道。’仅是‘区区稚子’而已?十八阿哥的离去,并不能阻挡康熙北巡的脚步么?
“怎么不点灯?”夜幕来临,我依然坐在临窗的椅中,心绪烦乱!胤禛推门进来,见着满室漆黑,不由得的问道,“小十六回去了?你在干什么呢?”
“你早就知道十八阿哥病了是不是?”黑暗中,握紧拳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胤禛一愣,应道,“哦。胤禄说的?”
“我问你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让你去草原?”胤禛声音陡然冷厉,噎的我无话,“你是什么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告诉你胤祄病了,你不闹着去才奇了怪!”
我一下支着椅背站起,疾步到他眼前,不屈的喊道,“难道我不该去吗?你要是提前告诉我…何必会落下遗憾…”
“呵——”胤禛忽的冷哼,长指捏着我的下巴冷声道,“是!对于这点我也后悔过!但是,过了没几天皇阿玛再次降谕,连手谕封皮上都写着‘这是喜事。’胤祄病情有好转,我想着该是没事!谁知道,他会…”
“你就没想过,十八阿哥会不会需要人照顾?是啊!你觉得十八阿哥该是没事,就连万岁爷也说了,区区稚子,不过而已!可是,他现在明明是有事的啊!”我拽了几下他的手,但没什么用,心底冒起一股无名的火,“你是怕我给你添麻烦吧?胤禛!你太自私了!”
胤禛脸色一瞬惨白,深黑的眼瞳倏地收紧,手指放开我。他深吸口气,咬着牙道,“好!我自私!但是,玉儿,我告诉你,打我收着皇阿玛第一道关于胤祄的手谕,不断有探子报我,自京城至拜昂阿驻地埋伏着不下十几处刺客!算准了你会去探望胤祄,明知如此,除非我疯了,绝对不敢让你迈出府门一步!哼——皇阿玛早就考虑到这些,否则禁你足有何用?”说完,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门扉相撞的声音令我呆愣在原地,我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说那些伤害他的话?心情不好,就胡乱发脾气么?咬咬嘴唇,打开房门,准备追上他。谁知,刚拉开门,就见他背对着房门,负手而立。
“胤禛…”心头被喜悦笼罩,飞身抱住他的腰,紧贴他的脊背喃喃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胤禛,我觉得最近心里很难受…你虽然在府里,可是总不在我身边…我…可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有意要说那样的话…”
“我知道。”他缓慢的攥住我抱在他胸前的手,越捏越紧,长叹道,“我不清楚这么下去到底是对还是不对…越想保护你,却反而将你放置到风口浪尖上!成了别人对付我的…玉儿…我当然知道胤祄对你的依赖,不亚于我当年对慧儿姑姑。但是,在你的安全和他相比较,我更在意的是你!”
我何尝不明白,他对我毫无遮掩的宠爱,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就是打击他的工具!在他背上点点头,小声道,“嗯…所以我出来道歉啊!胤禛,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摔门的声音好大哦!”
“小丫头!”胤禛低低的笑着,回身将我拥住,“我若是真生气了,还会在门外等着你追出来么?最近那边的事情也比较多,京里更是暗潮涌动,我实在忙得分不开身,冷落了你…这点是我该给你道歉!”
我嘻嘻的娇笑,掂起脚尖在他唇瓣上轻蹭,“那我可就接受了啊!原谅你了!”
胤禛勾起唇角浅浅的低笑,舌尖却探入我口中,轻轻卷起我的舌,“真是个鬼精灵的小东西…那今晚爷陪着你好么?一整晚都陪着你……”话音未落,他长臂一伸,打横将我抱起,抵开房门阔步进入。
“讨厌…”我倚在他肩头,吃吃的傻笑,“说好的一整晚哦!明早我要看到你在我身边的!”
美好的愿望总是得不到实现,早晨醒来,身边还是空空如也……
九月二十四,从布尔哈苏台行宫传来消息,康熙怒叱太子不仁不义,甚至说出‘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这样的重话!至此,全京城都晓得废太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胤禛一如既往,各地的折子如雪片般的飞入怡性斋。据说,八阿哥府上热闹的门槛都踩坏了好些根,与八阿哥门庭若市相比,四贝勒府真所谓门可罗雀了!胤禛为逼结党营私的嫌,不见一切外官,除了几位日常相交的官员外,京内大小官员一律挡在门外!
他嘴上说要多陪陪我,实际上,陪我的时间反之比平常还要少,有时竟然连着好几天见不到面!反正也嫌的无事,一天,在竹海陪姐姐做女红准备送给落落的宝贝儿子做礼物。结果做着做着不知我是怎么想的,最后画出个小熊的图案,和姐姐捣鼓了半天,还有着几分像熊的样子!回紫璧馆捧着一看,自己不由自主的发笑,紧抿的嘴唇、微眯的眼睛,长的还有几分像胤禛呐!
当晚,我抱着新做的小熊,牵着虎子去怡性斋找他,兴冲冲的让他看比较类似他的‘他’,自然遭了个黑脸,结结实实的被逮到卧室‘罚’了一回。严令我不许拿熊替代他!不过,他罚他的,他若是不在,晚上睡觉时,我还是抱着小熊,全当是他在身边!
磕磕绊绊熬到十月,北京城完全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看不到的无形压力出自四面八方,胤禛的情绪也是差到极点,终日阴沉着脸不说话,也就是见着我时勉力微微一笑,余下的时间面孔冷的像铁板!全府上自福晋下到伙夫,真可谓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十月初四,终于听说康熙下旨回銮,胤禛好似松了口气,心情大好的早早来紫璧馆陪我用晚膳。筷子还没拿到手里,高福儿匆匆送进加盖关防大印的戳子。今时不同往日,紫璧馆内不许随便打扰的规矩也松了些。可瞧着高福儿惨白的脸色,估计吓得也是够呛!
空气瞬间凝结成冰,我一时没感觉到,悠哉悠哉的给胤禛剔着鱼骨。忽然头顶仿佛被两道视线穿透,急忙抬头看去,胤禛手里还攥着刚递上的信函,手指死死的攥着骨节青白!他的脸色居然比高福儿更加的煞白,薄唇微微颤抖着,但漆黑的瞳孔牢牢的锁定着我——那是怎样的眼神?震惊?不敢置信?还是…怀疑?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被他这样看着很是怪异,浑身上下如芒在背!“你干嘛这么看我啊?”
胤禛眸子一紧,眼神闪烁几下别过头站起道,“没事!我…皇阿玛交代了些回京前要备好的事,你先用吧。晚上不用等我……早些安置。”言罢,头也不回的带着高福儿大步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