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十株梨花树,密密丛丛,枝上已结出嫩白的花骨,再得几日春风度暖,应会有一片纯白烂漫。
小令箭在那亭中守了三日,却仍不见范雎赴约。心中棘麻,愈发有些不安。
第四日傍晚,远处的山丘小径上有一个人影缓缓走来。小令箭清澈一笑,提裙就要向他奔去,但再仔细一辨,那身影虽远,却分明并不是淮。
小令箭心中陡凉,立于亭中怔怔发呆。那人走近,原来是郑安平。
“郑大哥…”她木木地行了一礼。
“小令箭…公子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那为什么,他不来见我?”窈儿淡墨的瞳中闪着一丝失落。
“公子近日政务缠身,实在抽不得空。所以叫我过来跟你说声抱歉…你先回去吧,公子得了空,自会来看你。”
得了空…她身上微微发抖,紧紧抿着唇,喉间忽然略觉酸哽。这个春天为什么这么冷,比冬日还要冷。
窈儿眼中惘然,心中怅然。
瞬间落寞,却不知能说什么。虽然几月之前见过淮哥哥,但此时、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想再见他一面。
她垂下眼眸,怪自己为何生了贪念。淮哥哥如今已是秦国相邦,一定有很多事务等他处理。梨花之约、本就是为了互报平安,既然他平安……她又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也罢,见不到或许是天意。不然见过一面,又会奢望再得一见,但此生恩情亲情感情,再如何都欠下了,难有了断。倒不如见不到,干干净净。
她向西面跪下,淮哥哥此时应在西面千里之外的咸阳城中,她对着那个方向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夕阳耀眼的霞光晃进她眼里,刺得她流下温暖又带血色的泪。
她起身将两条绣得仔细的腰带交给郑安平,一条茶色的绣着暗纹的银丝梨花,一条橙色的隐约绣着一只小鸟飞于云端。
“几月前遇见淮哥哥时,我看到他的腰间佩带有些磨破了,所以缝了两条给淮哥哥替换。”
郑安平点点头,默然接下,眼睛发酸,不敢多看她。公子和小令箭都是心苦的人,又偏偏死都不肯让对方担心,他夹在中间,洞悉一切,却什么也说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互相为对方将自己的性命放到比尘埃更低微的地方。
楚姜窈再无言语,转身离去,背影寥寥,逆风飘摇
……
咸阳,秦王宫。
秦王捏着一卷奏折,又看了一遍,忽然怒意上涌,猛地将这卷竹简甩落在地。一旁宦侍惊得屏息宁气,伏地垂首。
这卷奏折是相邦范雎所上。这几日来,秦王愈发看不透范雎。上个月初,他才刚刚上了一本密奏,一步一步阐明如何固杆削枝、如何铲除公子市与魏冉在朝中的势力、以求三年之内还政于王。而如今,密报传来,魏冉夺下了几处齐国城池,居然掩盖消息未曾上报,分明欲纳为自己封地。公子市则更甚,堂而皇之地上了道奏,请秦王赐息岚等四座城池为他的封地。这二人狼狈为奸,全然未将他的王权放在眼里,只欲夺之而后快。秦王本以为范雎会有良策应对,却不料他在此时却一反常态,上奏说、公子市和魏冉各有军功,王上理当封城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