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副凶相。牢房紧闭的铁门外时不时传来挖苦意味的哄笑,四五种嗓音夹杂着几句荒诞不经、粗野狂妄的论断,梁闻生不声不响地靠在床头,留神着那些人说话。
过了一刻钟,墙外响起了汽车引擎声。有人打开关押梁闻生的囚室的门,将守门的小年轻招了出去,落锁后回头大着嗓门用蹩脚的维国语吩咐他:“这些白痴来早了,阿麦你去帮忙接货,从她们身上搜出来的东西都放到走廊旁边的3A16房间里。3A16,别搞错了。”
等门外的说话声消失了,梁闻生趁着房中无人,小心地爬上靠墙的桌台,踮起脚攀在窗沿往外探看,警惕地观望四周的环境。他看到几辆黑色吉普停在院场里,背着枪的接应人上前去打开后盖,粗暴地拉扯几名女孩,用麻绳把她们拴成一列。阿麦从盒子拣出一沓钱递给司机,然后像牵马一样拽着女孩们手上的绳子走进监狱。
梁闻生数了数视野里能看到的团伙成员数目,再留心一番站在屋顶上望风的哨岗。他心里充满希冀,有种预感,预感到他所看见的一切不久后就会派上用场,预感到父亲一定会来带他回家。
阿麦忙活了十分钟,回房后见梁闻生正老实地坐在床上发呆。少焉,不知从哪飘来醋渍菜和烤火鸡的香味,梁闻生望了眼窗户,抱着双膝对狱卒说:“距离早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绿眼珠朝他看了过来,梁闻生迎着他的目光,手指悄悄抓紧外套的袖边让自己不要发抖:“真想吃个面包。”
年青汉的表情微微一动,打量了男孩几眼,然后又摆出冷漠的神情睥睨着他。梁闻生见他不为所动,也没再出声,把身子往下滑了一截,半曲着腿,面朝墙壁侧卧在薄薄的枕衾上。狱卒立住脚,只有在梁闻生不看他时,他的脸色才稍显缓和。他怔忡着犹疑良久,最后开门走出囚房,穿过一道拱门转进看守们待的休息室。
这儿约三丈见宽,充溢着马合烟和红克瓦斯的味道,灯管用螺钉固定在漆壳剥落的墙壁上,橱柜里摆着碟片机、电视节目表和搪瓷茶壶,地上随意丢弃着几双系带工作靴,还有沾满泥沙的慢跑鞋。五斗柜上有台小彩电,黑色的皮革沙发倚墙而立,正对着一张亮面餐桌,四条身强力壮的汉子围桌而坐享用午餐。
阿麦绕过他们,走到其中一个橱柜前拉开格挡,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餐盘,盛了些油煎青豆饭、酱菜和火鸡肉。他在柜中摸索着找到一块黑麦甜面包,用锯齿刀切成片,又给每片面包抹了两勺果酱。备餐时,他低眉顺眼地伛着脖颈,用余光扫扫身侧聊得起劲的男人们,不动声色往另一个空盘里拨了部分饭菜,再用黑面包盖住。
第67章越狱
听见阿麦关门后,梁闻生便翻身下床,溜到门边踩着椅子透过小窗观察外面的景象,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窥见休息室一隅,看到有人在灯下走动。忽地,墙壁上移过来一条影子,梁闻生速速跳下椅子,揩净椅面上的灰,随即拧过身子一个箭步蹿回床上躺好,然后他就听见了开锁的声音。阿麦进屋后放下餐盘,推了推梁闻生的背,把他喊起来吃饭。
盘子里不光有面包,还有少量青豆饭和三块鸡肉,这称得上梁闻生几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阿麦独自坐下,梁闻生偷眼觑觑狱卒盘里的吃食,发现二者大同小异。
>>
“花生酱和果酱,”梁闻生拿起面包看了会儿里头的夹心,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是哪种果酱?”
阿麦无视他的问题,坐在矮凳上埋头闷声不响地撕着肉,并不作答。两人凑合着吃了一餐,梁闻生喝完水后放下杯子,撑着手盯了阿麦很久,没话找话:“你喜欢乡村音乐吗?”
听罢,阿麦嚼着嘴里的青豆,默默地点了点头。梁闻生笑盈盈地别过脸去,用他稚涩的童音唱起了一支短歌。阿麦掀起眼帘看他,本想出声喝斥,但两片嘴唇只是轻微颤抖了一下,就不作声了。这首既严肃又朴实的歌让阿麦想起了自己的故乡,这不同寻常的声音使他那犹如枯井的心泛起了波纹。从通风口透进来的光线忽闪了一下,有只鸟落在窗外,没过多久就迅捷地飞走了。
唱到一半,房门突然被人野蛮地推开,吓得梁闻生猛打哆嗦,赶紧闭口不言,畏葸地往后缩了缩脚。一个高颧骨、蓄络腮胡子的孔武有力的恶汉探进半个身子,凶狠地对房中二人怒目而视,在弄清歌声是谁发出的后,他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阿麦,气汹汹地朝他脑袋掴了一掌:“谁准你让他制造噪音,蠢货!我会把你揍趴下,不费吹灰之力。今晚你去陪‘蛐蛐’睡,死疙瘩。”
他用恶毒的口吻冲阿麦大声詈骂,夹杂着几句难懂的外国语。梁闻生紧张得不敢喘气,双手紧攥裤膝,撇开视线,尽量不去听污言秽语。男人臭骂了阿麦一顿,后者垂着乱发任其侮辱,蜷紧十指,不住地瑟瑟发抖。训完了话,胡子佬又用一双不阴不阳的眼睛紧盯梁闻生,怪诞地微笑着讥嘲道:“乖巧伶俐的小公爷是吧?小屁孩,劝你少作怪,不然有你受的。”
说罢他听见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抬腕瞅了眼表,岔出一条腿踢踢阿麦,按着他的脑袋搡了一下:“别还在这傻愣着,呆瓜!老大来了,外边缺人手,起来,给我滚出去喂羊!”
阿麦不敢怠慢,起身飞速收拾好餐盘,头也不抬地大踏步跨出门,小跑着穿过走廊赶去羊舍。壮汉回头恶声恶气地恫吓了梁闻生几句,缓步退出牢房,一边不知在对谁吆喝,一边顺手带上了门。梁闻生警觉地捕捉到他话里提及了某位“老大”,立即竖着双耳偷听仅一墙之隔的嘈杂人声。他用老办法爬上嵌入墙体的砖石桌台,扒住稀脏的墙壁,望着头透过铁窗张望外景。
几辆牧马人趾高气昂地开进监狱大门,乔白尧戴着蛤蟆镜,身穿长至膝盖的皮风衣和白羽缎斜领衬衫,态度倨傲地从车内钻出。这人身材敦实,由于衣着的缘故,他被墨镜遮去一半的脸显得呆板又专横。有好些人上前去迎他,方才在阿麦面前耀武扬威的络腮胡也赫然在列,他们热络地谈笑着往广场对面的一栋楼走去。
梁闻生蹲下身思考应变之策,与日俱增的恐惧、紧张和焦虑令他时常无意识地咬指甲,大拇指上的瘀伤经不起触碰,钝痛感一下子刺醒了他。他蹭蹭手指,斜着身子跳下石台,脚下的软底布鞋让他不至于闹出太大的动静。房中静若坟茔,目徒四壁,梁闻生刚想坐下,却瞥见牢门只是松松地搭在锁板上,并未关严。
他定住身体暗自思忖,想着也许是监工玩忽职守,也许是别有用心。梁闻生蹑手蹑脚地走向门扇,搬来椅子垫在脚下,趴在小视窗后边偷窥斜对角的休息室。只见四下无人,酷爱神聊的看守们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