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代大道不像开头进展那么顺利。市政府原先的设想挺好,从临河庄园到市区,两岸沿线有四家国有企业,六家大的私营企业,如果都慷慨解囊,再加上省里的财政支持和动员群众集资,资金也就大差不差了。刘沉决心先启动再说,一如既往地保持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风格,一声令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拆迁。没想到,第一个出难题的竟然是老同学林若诚。包括国有企业在内,数林若诚的腰最粗,又是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席,他不积极,其他人就更是等待观望推三阻四叫苦连天了。该扒的扒了,上边赶上财政政策发生变化,下边遭遇阻力,时代大道不得不中途停了下来,临河两岸弄得像让日本鬼子的炮火轰过一样。要说前头那&ldo;因&rdo;,也真要找因的话,得前移到这儿。在这一点上,可说恼恨林若诚,唐西平和刘沉是一致的。唐西平目光愈来愈阴冷,窗玻璃都颤抖着像要凝上霜花似的,但当女秘书邓娅从套间走出来时,转身过来满脸已是淳朴憨厚的笑,这笑属于火车站装卸工人的。实际上,唐西平也从不回避自己是从铁路边搭建的地窝子里走出来的。基础越低,越能反衬今天的成功:&ldo;操,早先,我就是在铁路上卸煤的,怎么样?!&rdo;
2享受的是这份感觉(2)
唐西平舒适地半躺半靠进沙发里,腿一跷放到了茶几上,说:&ldo;熊灿那边,何燕会敲打他,夏大虎这个人怎么样?&rdo;
&ldo;有拢不住的人心,没有喂不熟的狗。只要是熊灿发话,他绝对不会走样。&rdo;
&ldo;和柳山也说好了?&rdo;
&ldo;照唐总的吩咐,价码是让他开的,这种混子,给钱,什么不敢干?&rdo;
唐西平点点头,说:&ldo;听说他想见我?&rdo;
邓娅说:&ldo;他想认识你。&rdo;
唐西平想了一下,说:&ldo;是个人都有可能用得着,答应他。你说熊灿,真愿意跟着一块儿干?&rdo;
&ldo;他现在把林若诚推到井里的心都有。&rdo;
&ldo;他是嫉妒林若诚。溜须拍马他在行,经营办企业不是那块料。&rdo;
&ldo;他也没心和林若诚比,只是恨林若诚不该回临河,一墙之隔,又有市政府给开的一路绿灯,除下来自认熊包,连个托词都没法儿找。&rdo;
&ldo;他本身就是个熊包。&rdo;唐西平突然眉眼坏坏地一笑,说:&ldo;老熊到底对你怎么样,过去,经常宝贝儿似的,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带着你?&rdo;
&ldo;我在厂里时,他对我的确不错。走到哪里,我都要这样说的。&rdo;
唐西平非常感兴趣地直起身子,说:&ldo;他是不是又迷上比你更年轻的了?&rdo;
邓娅冷笑道:&ldo;熊灿从来不敢对我动手动脚。&rdo;
&ldo;那他是千真万确的熊包了。&rdo;唐西平没劲地躺回去,眼角狡黠地挂着怪笑,说:&ldo;他既然信任你,器重你,又怎么会舍得放你来了我这儿?&rdo;
&ldo;熊灿早就盘算着回机关了,他不可能把我也调过去。&rdo;
&ldo;你早作打算是对的,远方有熊灿,想不死,都没有办法。跟着我,孬好都比跟着那个熊包有前途。&rdo;唐西平起身笑着揽住邓娅的肩,说:&ldo;走吧。&rdo;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半真半假地勾着头:&ldo;哎,你说,熊灿为什么不干脆给自己改名叫熊包?&rdo;
邓娅有点无奈地说:&ldo;唐总真幽默。&rdo;
唐西平哈哈大笑着朝门外走去。门外吧台上,两个服务小姐忙毕恭毕敬地站直目送他们下楼。
凯迪拉克耀眼地驶出临河庄园大门的时候,一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正和保安争吵着要朝里闯。
&ldo;这里是宾馆,又不是市政府,凭什么不能进?&rdo;
&ldo;要进,你先去登记。&rdo;一个保安手指着右边仿古建筑的大厅。
另一个保安讥讽地说:&ldo;你干脆省心!衣冠不整,大厅也不会让你进。不是小瞧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rdo;
&ldo;你们就是有钱人的狗,所以才会看人低。&rdo;
&ldo;再骂你也甭想进去。不过,我们不会还你的口的。&rdo;保安显然经过严格训练的。
这时,凯迪拉克锃光一闪旁若无人地驶了出去,年轻人突然丢开保安,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等停稳,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加速,尾追着凯迪拉克而去。
临河另一座五星级饭店,就是坐落在市中心广场的临河饭店了。与临河庄园的古朴典雅相比,临河饭店更像一个活泼时尚的少女:整面湛蓝色玻璃幕墙,一通到底,柔和流畅的帆形外观设计,飘逸别致,里面的豪华陈设,即使与省城的天龙饭店相比,也毫不逊色,是整个临河最高的标志性建筑。按临河市不成文的规矩,重要领导和老外来,一般安排到临河庄园,市里重要的商务活动和个人时尚应酬,往往选择这里。用老百姓的话说是:进&ldo;庄园&rdo;,要趁权;进&ldo;饭店&rdo;,要趁钱。实际上,临河值得到处流传的新闻,很多都发生在这两个地方。
临河饭店是唐西平开发经营的,总统套房有两间,设在18层,最靠里面那一间和林若诚安排钱明军住的那间差不多同样大的面积,同样是双卫生间,同样是带有冲浪和按摩功能的双人浴缸,同样是纯银的水龙头,惟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息。钱明军住的那套房,是典型的饭店,典型的客房,里面主人变换得过于频繁,房间墙壁、物饰上,根本挂留不住个人的气息。即使残留一点,也马上被覆盖、被吸纳、被混合,一脚踏进去,给你的是陌生,是外面,是公共场所的感觉。因为新,因为奇,因为嗅不到熟悉的味道,许多人是忍不住要失眠的。所以,还是家好,能赶回去的,宁可晚一点,也是要赶回去哩。饭店里住,是无奈,是忍受,是不得已,而不是&ldo;睡&rdo;。适应,就是慢慢让自己的气息,把所能及的像涨潮的小岛一样,给包围,给淹没,给浸透泡软泡化,让你一脚踏进去,就像躺在蒸气浴室里,暖烘烘、懒洋洋、麻酥酥,是船靠岸,是车到站,是鸟落屋,紧张飘散了,提防解除了,面子收起了;是港湾,是段落,是间隙,养养神,舔舔伤,缓缓劲,精神聚起了,劲头提起了,办法拥有了。气息,是神奇的独有,是个性的磁场,是长期的营造。而这套房,不缺的恰恰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