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县县衙中,太子殿下侧位而坐,大理少卿许航主审,江宁太守史达陪审,池长庭与闻礼左右分座,其余随行官员均有到场,满堂济济,肃穆端严。
白衣女子依旧戴着帷帽,负手而立,身姿清举如文士。
她的嗓音较寻常女子略低,陈述时语气平和,不带一丝愤懑,措辞也毫无指责,兼之语声朗朗,又带了一丝女子的柔润悲悯,听在诸人耳中,不及思考,便先受用了三分。
再看跪在地上的女嫌犯,也是一身素衣,脂粉不施,却丽色天成,眉目间恹恹萎靡,简直楚楚可怜,话还未开口,众人已露怜惜之色。
也只有公孙义,不但没有动容,甚至怒火更甚。
“是谁派你来污蔑我儿!两次还被同一人撞见,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公孙义怒极欲狂,若不是边上太子亲卫手中的刀已半截出鞘,恐怕已经扑上去将这凭空出现的白衣女子生吞活剥了。
白衣女子不恼不怒,只是语气淡了几分——
“都尉身为其父,膝下独子品性如何不会不知,昔日不曾约束管教,如今他多行不义而毙命,当深思己过,向殿下呈书谢罪!”
她年纪不大,对着已近半百的公孙义却俨然训斥姿态,看在许多人眼里,简直狂傲。
公孙义更是目眦欲裂:“贱人——”
“放肆!”座下两人异口同声怒斥,同时惊堂木拍响。
池长庭掀了掀眼皮,有些意外。
这两人,竟是东宫舍人闻礼和大理少卿许航。
若说许航出声怒斥是为维护公堂肃静——也不用那么愤怒,而闻礼眼里向来只有东宫,这回竟然会如此失控地维护一名女子。
池长庭当然不会肤浅地将两人的失态简单归结为爱慕,这样的不容亵渎,起码也得是仰慕了。
又将目光移回白衣女子身上。
这白衣女子,应该就是昨日持东宫玉牌求见的那名女子。
持东宫玉牌的女子,闻礼认得不奇怪,许航也认得?
池长庭正猜测着白衣女子的身份,忽然瞥见朱弦也悄悄去看白衣女子,明眸流盼,鲜活得不行,哪里还有刚才的柔弱堪怜模样?
这姑娘也真是心大……
池长庭心下无奈,冷冷地看着她,直看到她恍然回神,继续耷拉着眼皮拿出合格的受害者姿态。
目光再回到白衣女子身上,池长庭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相较于许航和闻礼的愤怒,白衣女子的反应却很平静。
“朱姑娘因为自保手刃歹徒,岂能因此获罪?在座诸公或已有妻女,或将有妻女,如何忍见?”
公孙义赤目怒瞪:“简直胡言乱语!杀人偿命,自古天经地义!休要巧言惑众!”
白衣女子轻叹一声,道:“八年前我未能将公孙正德绳之以法,放任他为非作歹八年,乃至八年后再次伤害朱姑娘,已是一生所愧——”
她突然抬手取下帷帽,随手丢在地上。
她从上堂便一直戴着帷帽,不露真容,且太子殿下对此持默认态度,这是神秘,更是身份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