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周安吉乖乖地站在门口等他,顺着苏和额乐走远的背影,他看见不远处一个正在挤牛奶的阿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忽然抬起头向自己望过来,然后眯着笑眼和阿乐说话。
&esp;&esp;阿乐伸手朝他的方向指了指,也跟着回了句他听不懂的话,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
&esp;&esp;等苏和额乐走回来,周安吉就迫不及待地问:“刚刚那个奶奶跟你说了什么呀?”
&esp;&esp;苏和额乐开门领着他进了屋:“她问我从哪里拐了个汉人小孩回来,还让我对你好点儿。”
&esp;&esp;“哦。”周安吉愣愣地道,“你在你们这一片儿的风评这么不好吗?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esp;&esp;屋内的景象和很多北方民居都大同小异,并没有超出周安吉的想象。
&esp;&esp;房间整洁,只不过这里比起阿乐的蒙古包稍稍显得老旧一些,一桌一碗都带有经年历月的年代感。
&esp;&esp;苏和额乐等他进屋,随后放下门帘,径直走向了床边的一个木色衣柜,打开后侧开身体,面向周安吉:“喜欢哪一套?自己挑吧。”
&esp;&esp;周安吉跟过去,在看见一大柜子色彩鲜艳的蒙古袍之前,就闻到了熟悉的皂香。
&esp;&esp;周安吉这时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嗅觉一定是记忆存在的形式之一,因为这和他那天窝在阿乐肩头上哭时闻到的,是同一个味道。
&esp;&esp;不同色彩的蒙古袍被搭配上相称的腰带,整整齐齐地被挂在柜子里,不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它们的主人,以及主人的母亲有多么爱惜它们。
&esp;&esp;周安吉小声地“哇”了一下,伸过手去一件一件地抚,有的袍子袖口上还有轻微的使用痕迹,有的则崭新。
&esp;&esp;苏和额乐见他半晌都没选出来,也不催他,便自顾自地走到冰箱面前,轻车熟路地用手从里面夹出了两片新鲜的奶豆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然后捏着另一片走过去,直接递到了周安吉嘴跟前。
&esp;&esp;周安吉愣了一下,抬眼去看阿乐,发现他的嘴里还在细细地嚼着,也顾不上说话,只是对着手的方向昂了昂头。
&esp;&esp;周安吉视线落下,盯着面前这片雪白的奶豆腐看了几秒,直接用嘴衔着一端接了过去。
&esp;&esp;细密的奶香在口腔里爆发。
&esp;&esp;周安吉此时庆幸,自己作为一个情郎
&esp;&esp;六月初四这天似乎总是被蒙古族的神明所保佑的,在周安吉清晨起床之后,掀开蒙古包的门帘,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望无际的好天气。
&esp;&esp;此时时节已到盛夏,当太阳直射北半球时,中国广袤大地的白昼便像是缠绕在蒙古族阿嬷手里的羊毛线,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长。
&esp;&esp;周安吉这天起得不算晚,但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莹莹的光线肆无忌惮地洒落在草原上,连草尖儿上还没来得及蒸腾的露水,都跟着泛起浅青色的五角光芒,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esp;&esp;可能因为天气好的缘故,飘在瓦蓝色背景板上的云比平日里的更少了些,有的高高地游荡在贴近天空的地方,呈现一种代表距离遥远的亮白色,如果晨起时晃眼一看,一定会有人分不清那些是不是跑到天上去的羊群。
&esp;&esp;而有的则垂落得很低很低,在背光的一面呈现出暗灰色,仿佛他稍微踮起脚伸一伸手就能够碰着似的,在草原上投下一片稍黯淡的阴影。
&esp;&esp;周安吉很早之前就知道,天上的云是有层次的。
&esp;&esp;每次他坐飞机起飞的时候,都会被那个高速的金属机械带着穿过很长时间云雾缭绕的对流层,才能到达云海上方。
&esp;&esp;所以每回坐飞机时,他都爱选择靠窗的座位,因为那是他认为的,可以离云最近的时刻了。
&esp;&esp;只要他把手覆在窗户上,他和云之间就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玻璃。
&esp;&esp;而这天的云却出奇的少,周安吉坐在蒙古包门口看了半晌之后,仿佛比他刚起床时更少了些。
&esp;&esp;从隔着远距离的云朵和云朵之间,透出面积广大的湛蓝天空。
&esp;&esp;这是一种周安吉自来到内蒙后还未曾见识过的深蓝。
&esp;&esp;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到过的西域雪山和川西高原。
&esp;&esp;那里的天空有一种很神奇的作用,只要人孤身至于天穹之下,就可以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甚至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