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佩玖把玩着她的头发,“你如此笃定,是在担心什么呢。”
“本想早日陪你回国的,却不得不在京逗留,府衙和京师都不用担心,只是广文的心愿一了人便病下了,禁军悉数为沈溪石所掌,那年我多说了一些话,这宫里的事有些难料。”郁欢闭上眼,很是疲累。
外患一止,尽是内忧,她尚在争,那些人又怎会不争呢。
郁氏的崛起,谁不想找个机会成为第二个郁氏呢,取而代之,谁都想,就像从前的她一样,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
“南北镇抚司,都是铁网筑的,至今还渗透不进去,东宫失势,那些清闲王爷至今都还在京中,怕只怕想找把刀,商弥还是太单纯了。”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场兵变并不能引起她丝毫在意,皇权更迭她也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
她明明身在局中,却好似置身事外。
宣佩玖垂眸看着她的容颜,当卸下防备后这稚嫩的脸庞特别像个小丫头,清纯天真,“你是人,不是神。”
眉头皱在一起,“可大势把我造成一个伪神。”
“等尘埃落定,你想去哪?”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会留在我身边吗?”
“时至今日你怎得还问这些傻话。”
“我也不喜欢牢笼啊。”
宣佩玖轻声说,她不喜欢笼子不喜欢深宫的束缚,他也不喜欢,可他必须去做,不止是为了她。
他也想做个平凡人,和她厮守终身,一天也好。
郁欢睁开眼,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江南吧,四季如春。”
“好。”
没有生拉硬拽,仅仅是迫于权势,这位才子被带入相府。
连进书房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在凉亭拜见,可是当他的脚踏过相府的门槛时,他已经比很多人有资格了,他不懂礼数,行礼很怪异,浑身僵硬的,纵使中了举也还是穿得朴素,“草民苏卿拜见丞相。”
和朝云不同,通过了地方考试后并不能当官作老爷,只是赏一些钱财,支撑他能够再进一步考试。
所以庶民没有出头之日。
寒门至少还能有机会进翰林书院。
“起来吧。”郁欢打量了他两眼,示意他坐。
没有避着宣佩玖,倒像是把他留下来服侍了,负责添酒那些,惊为天人的容貌惹人惊艳,但也没人敢多瞧他几眼。
苏卿坐好,因为常年下地他的背脊有些弯,不知道说什么,至今他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地方知府,一步步走到今日,一旦落选,数十年的心血都等于白费。
“汪铎鲜少夸人,对你颇为欣赏。”郁欢抬酒独饮,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向来极好,藏在胆怯身后的厌恶仍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翰林书院的职位是不错,只是屈才了,有此才学,当为帝国献身,你说呢?”
苏卿抿唇,他一节草芥,却连什么人来找过他都知道,京都的诸事她都了如指掌,当真是权势滔天,“草民好学只求为帝国效犬马之劳,可现今世道黑暗腐朽,草民已无初心。”
郁欢挑眉,“这世道会吃人吗?”
“会。”
“怕?”
“不怕。”苏卿抬首,正对上她的眼眸,字正腔圆道:“支撑我走到今天的便是想要见你的信念,你是这天下的祸首!”
汪铎蹙眉,想叫人把他拉出去,这是大不敬,却见郁欢摇头,“继续说。”
“火烧青州,屠戮波斯,视人命为草芥。你有此大能,却在朝云侵犯之时闭而不出,反是为一己私欲任由百姓沉没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对你从不带有性别之偏见,探寮战后你以权谋私,宫廷事变天下皆知,是以颠倒黑白无视皇权,算尽天下,江山改姓郁,满朝文武皆匍匐在你脚下,身作丞相,北北东饿殍遍野,西西南匪寇作乱,你视而不见,拨往战后区域的银两少得可怜,你说,你做过什么?除了为全私欲,你拿这权势做过什么,身作女子身便是避开谋逆的借口。”胸膛起伏,苏卿视死如归,他只为了来骂她,因为她的无为之治,所以百姓流离失所,满天下的难民。
“说完了吗?”
郁欢淡然道,把酒杯推向他,“为你践行。”
原来在任何人的眼中,都看不见她的付出,她的所有都是错,可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