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办案不若寻常捕吏,问讯也常如春风化雨,让人不知不觉间便露底,即便他对某事某物某人怀疑,也不会开门见山,而是借随口攀谈,七拐八绕给勾出来。
她在心里为这位老人默哀,恐怕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对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谁会不喜欢聪明人呢。”
乌牙正絮叨着,转头看身边和昆仑之雪比冷的万年冰霜居然笑了,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差点把眼珠瞪地上。
荆白雀拍了拍风中凌乱的小兄弟的肩,快步跟进:“你们说哪儿了?”
“说到当夜案发,罗摩道我手持凶器,被天风碧台的守卫抓了个现行,然后……”宁峦山蓦然顿住,目光转向敖格。
敖格只能接上:“后来守卫撞响了叩阍警示的昆仑钟。”
昆仑钟响,遥坐玉宫的圣女下山,剑光和七宝金刚杵催化万古冰雪,震动昆仑山巅,姗姗来迟的敖格,看到了瑟瑟发抖的亭瞳和脸色晦暗的希利耶,就在他手持板斧不知进退之时,转头撞上青筋暴跳的苏赫,操着马刀飞身而至。
罗摩道我的三法印霸道强横,轻轻一拂,便将他们如芥子弹开,摔得不得动弹,但圣女却以轻飘飘一剑,破他法印金身,将他刺进冰冷的寒夜之中。
这是他们第一次目睹圣女伏魔,从此江湖传闻不再是传闻。
那张苍老得如同古树根皮的脸上,依次闪过释然、坦然还有一丝憾然,即便许多年过去,那样的风姿也足叫人难以忘怀,而那个时候的圣女,也不过才二十来岁,还未达而立之年,再看自己苍老的手,舞刀弄斧的年岁,还能有多长呢?
随他口中剑出刀落,红颜转瞬,英雄迟暮,五城十二楼也到了,敖格将他们领至屋前,又着人奉来一应物资,细心询问,便要离去公干。
宁峦山立在阶上,拱手向他施礼:“大城主也觉得遗憾么?”
敖格那双年迈却澄澈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无定,最后被动容淹没,他捋着长须,哈哈大笑:“老夫记得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诗——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注①)。莫过如此吧。”
几人入住此间并非隐秘,加上一个当庭练刀,一个话痨事多,不过半日,连山下的信徒,守青鸟道的雪卫都已知晓,山中有来客。
五城主各居其所,无法装聋作哑,很快便奉迎登门,宁峦山早早扫雪,并向敖格索要薄酒,煮酒相候。
第一个前来拜会的,乃是那位唯一的女城主。
她只身前来,没有携酒,却带了不少山外的点心小吃,都是在西域布施行善之时采买的。荆、宁二人并无此嗜好,最后全都便宜了乌牙,给他抱着食盒,像耗子一样在玉雕廊上窸窸窣窣。
果子甜点都是他打小爱吃的,吃着吃着,倒吃出几分乡愁,托着下巴从窗格往里张望。
亭瞳正和宁峦山吃酒,微醺之时,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白玉面具随她的动作摇摇欲坠,他忍不住好奇,伸长脖子,却叫那女人发现,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少年口中更苦,想起操劳的姊姊和近年白发日盛的母亲,抱着盒子,竟有些呜咽。他捂着嘴,偏过脸去,太阳下划过一道流光。
亭瞳望着他的侧脸,微微发怔,而后忽然放下手里的酒杯,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她又带了一盒糖果子过来,俯下身递给回廊上抱膝的少年:“最后一盒了。”
“其实我……”
乌牙想要挪开食盒的盖子给她看,那么多,他根本没吃完,但亭瞳却不在乎,全数塞给了他,心满意足地扶着云鬓,大笑而去。
荆白雀收刀,倚着风雪,看着分开的两人。
宁峦山隔着窗户向她招手,示意她练刀辛苦,邀她过来吃杯酒活络经脉。他替荆白雀倒了一杯,又替亭瞳也重新斟满温酒,随口道:“怎么不派人去拿?”
亭瞳解释:“使女并非城主私属。先生有所不知,天城之中,圣女等同于神使,城主等同于供奉,而信徒则是自发前来修行之人,以拥护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