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也是一种观点。”
“真理就是你只需要去相信,不需要问为什么的东西。”
我笑起来,“哈,你说的是信仰吧?”
信仰才是只需要去相信,不需要问为什么的东西。真理在被认可为真理前,是需要经得住反复推敲验证的。
世德不理我的质疑,坚持说,“我对变来变去的东西没兴趣,我需要的是不会变的东西。”
“所以你才寻求开悟。”我哼一声。
“对,如果你是一个开悟者你就会明白我。”
我笑了,“我不需要是一个开悟者就能明白你。我知道你想要无条件的爱与包容,无论你对我怎样我都接受并爱你,哪怕你冷淡漠然、没有任何行为上的表示。”
他的沉默相当于默认。
我接着说下去,“你有没想过你希求的是一个悖论?如果你是一个开悟者,那么你不会关心这些;而如果你不是,却期望我是并且能这样做就是一个妄念。”
他依然不说话。
我便再接再厉,“而更大的悖论是:如果我不是一个开悟者,那么我不会接受一个无动于衷的男人,我会要一个鲜活和我相爱的男人;而如果我是开悟者,那么我何必非爱你?既然爱谁都一样。如果我视万物如一,你喜欢自己混同于万物并泯灭其中吗?”
我试着去读世德的表情。他在想什么呢,想着如何回击、反驳,还是想着“她说的对”?我觉得他有些怕我甚至恨我,那种上可以至天穹、下可以入地狱的放任恣肆,无可阻挡的破坏力,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可是他也因此爱我,为我所吸引。
他微微一笑,终于开了口。“你知道我对你怀有激情,我也知道你对我同样怀有激情,它们虽然是真的,但我相信更深层的激情是当一个人变得超越自身、超越情感时爆发出来的。而你仍然、始终,都停留在情感与自我的阶段,总是无法超越自身。”
我不理解他所谓的“更深层的激情”是什么样,也无从想象。我以为我们之间就已经是最深层的激情。
他永远不会只爱他得到和拥有的,永远想望着他所没有的。
我压抑了愤怒,用冷淡平静的口吻说,“你拥有了我,但我却从来没有像这样被拥有过。我见识过你最黑暗和羞耻的东西,并接受了你。而你,什么时候才能超越自身,同样接受我的全部——包括我的’无法超越自身’?”
世德沉默。
我笑笑,“你不该期望我任何时候都可爱。毕竟佛陀说一切都是因缘和合,一切事物都无自性,所以我的可爱也需因缘和合。”
“对,你说的对。”世德半晌才说。
我不知道他认为我哪句说的对,是最后一句还是此前所有,也并不打算追问。我们所有长篇累牍的交谈都是为了沟通和相互理解,以及对齐思想,最终全部会反映到各自的行为上来。我不需要他口头的认同,只看他行动的表达。
想到没回来前关于我们间的温度并不取决于我的领悟,我说,“世德,我是一面忠实的镜子,你的热情、积极,唤起我的热情和接纳。与此同时,你的小我只能激起我的小我,不可能有别的。你厌恶看到的形象,却责怪我举起了镜子,这并不合理。”
“似乎是这样。”他点头。
无论他怎样我都甘之如饴,始终一如既往相待。可惜,我不可能做到。
随着我回到世德身边,安娜重新成为芒刺。她仍然没有一天不找世德,我努力视若无睹但终究如芒在背。
一周后某日,我终于没沉住气问出来,“你告诉安娜我们和好了吗?”
世德犹豫一下才说,“没有。我们根本就没说这个,她也没问起。”
“那你巴巴告诉她和我分手了,就是她问起吗?”
“我没有巴巴告诉她。事实上是我们分开几天后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