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春端着瓷碗,仰头看他“哪位侍女?”
燕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昨夜和你说过话的那个,罗绮,还记得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你眼珠子都快黏到她身上了。”
柳平春擦了擦嘴,才说“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燕雨单膝跪地,继续嘲弄他“罗绮走到你旁边,你还吸了好几口气,没闻过女人的脂粉香吗?”
柳平春被水呛到,使劲咳嗽“你……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大梁律》第一卷第十四条,为官者,公生明,廉生威……”
燕雨嗤笑道“行了行了,别背了,整天把《大梁律》挂在嘴边,能当饭吃还是怎样?”
柳平春放下水碗,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甩过袖袍,正欲开口,燕雨又说“柳大人,我晓得你是知县,读书多,了不起,别跟我文绉绉地闲扯,我听不惯,就问你一句,见到罗绮了吗?”
倘若单看外貌,燕雨和齐风这对同胞兄弟,活脱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看品行,齐风只是待人冷淡了些,远比燕雨知礼守礼。
不久之前,在驿馆的花园里,柳平春受过齐风的救命之恩。
柳平春出于好心,提点燕雨“在下没见到罗绮姑娘。此外,燕大人,你是公主的近身侍卫,理当谨言慎行,克己复礼,以作侍卫之表率。”
燕雨却说“我在京城那几年,天天夹着尾巴做人。这都出来了,还得跟你打官腔?早晚要累死。”
他没和柳平春打招呼,直接转身离去。他先前也在火场里救了人,左臂伤口再度崩裂,血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黎明时分,霞云破晓,天光大亮,城门大开。
华瑶和齐风带着一群侍卫回城了。他们不仅活捉了七八个贼寇,拯救了商队的女眷,还带来了巡检司的两名巡检大人。
巡检司的职务包括镇压叛乱、缉捕盗贼。因为汤丰县多年来太平无事,巡检司的官员极少在此处露面。今日他们突然驾到,柳平春连衣裳都没赶得及换,灰头土脸地前来拜见。
柳平春行了个大礼,方才说道“昨夜亥时二刻,三虎寨的贼寇突袭本县,强抢民女,掠夺财物,杀人放火,下官已经差人去州府送信……”
两名巡检同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殿下与我们细说过了。”
华瑶接话道“我从巡检的口中得知,前几个月,三虎寨的贼寇们偷偷渡江,并在沿江一带设立据点。其中一个据点,距离汤丰县很近。”
柳平春的形色甚是仓皇“下官从未听闻此事。”
华瑶从容不迫道“州府、巡检司都是近两日才收到消息,只因三虎寨的贼寇们,常常伪装成商队。”
柳平春茅塞顿开“昨夜,他们之所以能在驿馆闹事,也是因为,他们扮作了外地商队……”
“正是如此,”华瑶扫视四周,“商队入住驿馆,必须有勘合、有令牌。你们说,这事怪不怪?强盗窝子出来的一群人,竟然能拿到官府敕造的东西。”
四下一片寂然,华瑶接着推断“倘若三虎寨的贼人们劫持了水路,便如同东南沿海的海寇之患,此消彼长,极难根治,百姓更无安宁之日。”
她叹了口气,才说“康州、岱州、秦州乃是我国粮仓重地,每月光靠水路运输的粮食,便有不下三十万石。就连番邦异族都知道,我国凉州、沧州边防前线的粮草,倚仗于水路支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倘若水路运输不通,凉州危矣。”
柳平春忽然跪下,垂首低眉道“贼寇的十几具尸首遗留在了驿馆。下官和仵作一同验尸,扯下那些贼人的面罩,其中有五人卷发浓髯、貌似异族。”
两名巡检闻言大惊。
依照华瑶和柳平春的意思,官府内部,或许有人与番邦勾结,刮取民之利益,动摇国之根本。
华瑶总结道“所以,三虎寨一事,非同小可,还望巡检大人据实禀报。要是能调用一部分精兵,尽早铲除三虎寨的窝点,于国于民,皆是福音。”
巡检立马回话“公主在上,卑职不敢擅专。”
华瑶轻笑一声,建议道“我活捉了几个贼寇,关进了县衙的牢房,你们先把人拎出来,好好审问吧。”
巡检这才答道“卑职领命。”随后,又言辞恳切道“公主千金之躯,不宜太过操劳,万望保重贵体。”
华瑶依然温和“那就有劳二位大人负责审理汤丰县贼寇一案。本宫奔波一夜,确实疲惫,暂且休息一会儿。本宫的近身侍卫,将会陪同二位大人审案。”
这是柳平春生平第一次听闻华瑶自称“本宫”。他默默跟随华瑶走出议事厅。
华瑶习武多年,练得一身好轻功。她步履轻快,犹如微风凌波,远远地甩开了柳平春。
柳平春拔腿狂奔,喊了一声“殿下!”
华瑶停步“你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