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的手很稳,手上的人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但他的额头却冒出了淡淡的青筋,似乎是强行压抑着什么,直到把祁思言放在龙床上盖上被子,他才骤然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内室里空无一人。他颤抖着手,虔诚地抓住祁思言纤长透亮的手指,在他粉色的指节上轻轻留下一个克制的吻。他轻声喊道:“殿下。”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当初弱冠之年太子身着龙袍削弱的模样。皇上死前将全部暗卫都给了尚未弱冠的太子包括自己,刚登基的太子根基不稳,对那些人充满了信任,却反被夺了玉玺囚禁于皇宫。他们暗卫队当时瞒着太子,想偷偷潜入江清越寝宫盗取玉玺却反被抓住,原以为难逃一死,却不曾想太子当日一手执剑横于脖颈,硬是从宫里闯了出来,以死相逼,救下了他们。得到了却是那些人所谓的惩罚,他们怎么敢在他身上纹奴隶印记?又怎么敢让他伺候沐浴?怎么敢喂他喝慢性毒药?暗卫虽然被救下,却慢慢被江清越处理了个干净,只有他,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深受重伤,在暗处等在死亡的到来,只希望自己能死的有价值一些。太子发现了刺客,询问了情况,当晚就去求了江清越,救了他的命。而后暗一便跟在了他身边,每当太子受苦他想出手都会被太子拦住,太子永远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打不败他:“没事,我自己能处理,你陪我说说话吧,不摘掉面罩也没关系,你就叫暗一吗?我给你取个名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喜欢这句诗,也喜欢桃花,但你是男子,就叫你春风吧。”“春风,我可以跟我讲讲我父皇吗?你一直跟在他身边,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他的江山败成这个样子,他肯定很生气。”“春风,我睡的越来越久了,可能是时日无多了,你想好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吗?”“咳咳咳,春风春风,你看,今日有花瓣飘到窗户边了,我捡了花瓣,拼了一朵完整的桃花,送给你。”那天天气很好,春风开了窗想让太子透透风,却被太子抓住了手,他的手很凉,像是一块冰冷的玉石,手指纤长,但是他依旧是一副乐观的模样。他唇角勾起,脸上一片释然:“春风,我大概没多少日子了,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身上有块玉佩,虽然已经有些磨损,但应该还是值不少钱,我知道以你的武功要逃出去很容易,晚上趁他们交接的时候你就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救到的对我好的人了,我不想失去你,你要活着好吗?”暗一的心宛如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地泛着疼痛,他接受了他的玉佩,假装告退,那块玉佩是殿下贴身的玉佩,是块暖玉,大抵是皇上从小赐给殿下的那一枚,他经常能看到殿下晚上攥着玉佩睡觉。但是他没走,仍然在暗处,他想他必须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哪怕要付出一条命。当晚宋离歌就来了,他遣散所有侍卫,强行给太子喂了催情酒,喝了催情酒的太子被他解开红色衣袍,心口桃花盛开,美不胜收。但太子的表情却痛苦不堪,往日的笑容被打破,他小口喘息着,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一声不吭,眼神清明又倔强,始终不肯朝宋离歌讨饶。他忽然异常地厌恶桃花,原来每次太子将自己遣走,是因为要遭受这种折辱。被皇上从小捧在手心里,自己小心着伺候却还是挡不住太子被这些人日复一日的折磨身体,慢慢的虚弱下去。为什么他们要活着?分明是太子救了他们才让他们拥有今天。为什么他们这么折辱他?白成薪重生春风两眼猩红,他砸碎了茶盏,刮破了宋离歌的脖颈,鲜血立刻涌出,看着宋离歌瞪大眼睛倒下去春风只觉得痛快。太子吓的说不出话,却还是忍着痛苦和一身狼狈跌落下床让他快些逃跑。他从来没有想过逃跑,一言不发的,手微颤着替祁思言整理好衣襟,而后把玉佩重新塞到祁思言手里,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明明想说很多,最后却都卡在喉咙里,只能深深的不舍地看了祁思言一眼。他喜欢他的小殿下,但他也知道,将死之人,不该将那些话说出来,死了就死的干干净净,以免让小殿下日日揪心。被抓起来,江清越让人凌迟处死他,他也不意外。他根本不害怕,只恨当时气昏了头,瓷器又不锋利,下手偏了些,宋离歌命大没死。直到宋离歌下令:“把皇上请来,好好扶着皇上,要让他亲自看着这个贼人被行刑。”春风这才第一次慌了神。他看到太子的衣裳凌乱,一头乌发披散沾上了灰尘,永远噙着笑意的脸上挂满泪珠,毫无尊严的跪在地上替他向宋离歌求饶的模样时心脏剧痛。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隔着人群像是要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没关系的殿下,不哭。”他想告诉他的殿下,他不怕死,一点都不怕,不要为他哭泣,不要为了他的命再去求饶了。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刀,身体上的所有疼痛都没有那一刻的心那么痛,他无知无觉地飘到半空,看见自己头被宋离歌一刀斩下,宋离歌揭下了自己始终戴着的面罩,把自己的头扔到了太子的脚边。他又暗暗后悔没有揭开那张面罩,让太子看看他的脸,这样他至少能记得自己没那么狼狈的模样。太子身体本就虚弱,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红衣染血更显孱弱,被江清越打横抱了起来,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的尸体和头被宋离歌喂了郊外的狼。原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在见到太子了,却没想到自己一睁眼就回到了熟悉的皇宫,见到了当初的皇上。看太子的状况,大概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与前世不同的是,他并不爱慕江清越,像他的殿下,又不像了。不过能跟着殿下便好,他的殿下也没必要记得那些肮脏的记忆,仇恨他记得就可以了,太子只需要好好的开开心心就好了。他记得原本太子的贴身侍卫是,白成薪,未来的神威将军,现在的练武场武夫,如今换成了自己,殿下的安全就多一分。祁思言轻轻地嘤咛一声,手指轻轻地捏着暗一的衣角,声音带着少年的软糯:“父皇,儿臣好困,明日再批奏折嘛。”他似乎没有意思到在说梦话,翻了个身。暗一垂眸望着他腰间被保养的极好的龙纹玉佩,过了半晌才轻轻地摸了摸那块保养妥帖的暖玉。“殿下,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太子去了御书房,明月正在后院监督下人们干活,她是东宫的掌事宫女,算个小女官,没有人敢怠慢她。她走到后院的一处下人的卧房,外面有太监正在熬药。太监连忙行了个礼:“明月姐姐。”明月点点头,有些忧愁:“殿下救的那个武夫身体好点了吗?”小太监道:“太医在处理外伤,开了些药,”明月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她走进去,太医正在整理药箱,明月连忙走过去,瞧见床上昏迷的白成薪,俏脸一红:“洗干净后居然长的如此俊俏。”太医:“明月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吗?”明月摇摇头:“不是,他……他只是练武场的一名武夫。”“武夫?”太医皱眉:“只是区区武夫,为何不让府医治疗?我还要去后宫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后续的医治你们让府医来,不要再去太医院麻烦我们了。”明月点点头,悄悄地凑过去。小太监嘿嘿一笑:“明月姐姐,这武夫长的真好看,您如果喜欢,就求太子殿下将他留在东宫,培养一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