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血雨降临时,方东璧的鬓角已染了霜色。他站在乌云关断龙崖上,脚下千丈深渊里堆积着十万修士的尸骸——这是七年来第三个填满修士遗骨的裂谷。腥风卷着破碎的阵旗掠过面庞,旗面"乌云"二字残痕让他想起五年前那场惨胜。
那年惊蛰,陆族联军用三百艘浮空战船轰开相柳城毒瘴。海族祭司引爆城中豢养的万只碧眼蟾蜍,毒雾融化了七千修士的护体罡气。厉九幽的噬魂蛊啃穿了城墙阵眼,却也被毒雾腐蚀得只剩半截蛊母。破城那日,护城河里漂着的四万具尸体里,有三成是死于毒雾。
"千玄城的地脉还在渗血。"凌无影的玄冰鉴映出三年前的战场景象。那座以阵法闻名的城池刚攻下时,海族唤来九头相柳撞碎了护城大阵。三千阵修以身为祭发动禁术,将整座城炼成诛妖剑阵。如今废墟上仍插着十万把残剑,每逢月圆便发出悲鸣。
罗刹的混元金棒插在海族尸堆上,剑身裂纹里卡着第七十四枚海妖鳞片。这除了打人没啥鸟用的金棒伴随他二十年的,在乌云关战役首日就劈碎了十七个海妖头颅。"昨天掩月宗的丹房炸了。"他抓起把混着海族脑浆的泥土擦拭金棒,"三百炉筑基丹混着蚀骨粉送进了海族大营——你猜怎么着?那些畜生吃完修为暴涨也乱了神志,竟生生撕碎了自家两个元婴族老!"
阴九娘的白骨鞭缠着个海妖幼崽的尸体走来。那婴孩额生三目,手里还攥着半块陆族修士的肝脏。"今早在东麓截获的运奴船。"她将尸体抛入炼魂鼎,"船舱里藏着八百个被挖去心肾的修士,最小的才十二岁。"鼎中幽火映出她新增的十三道疤,每道都泛着海族特有的青鳞毒。
厉九幽从毒雾中显形时,黑袍下钻出七条变异蛊虫。这些吸食过海妖精血的毒物,甲壳上浮现出人脸纹路。"刚炼成的万魂噬心蛊。"他弹指将蛊虫射向关外海族大营,"用相柳城战死者怨气喂养的,够那些畜生疼上三天三夜。"
方东璧展开染血的战报,羊皮卷上记录着触目惊心的数字:七年陆战,陨落修士六百万零八千。其中相柳城折损三百万,千玄城一百万,乌云关至今已填进去十八万条性命。海族伤亡更甚,但深海里源源不断的援军,让乌云关外的海平线始终漂满战船残骸。
"昨日子时,海族祭司召唤了八爪巨妖。"他指着关外尚未干涸的血湖,"掩月宗八十七个丹修自爆金丹,才将那怪物炸回深海。"血湖里漂浮的碎肉中,还夹杂着丹修们的本命法宝残片。
凌无影的玄冰鉴突然结满冰花,镜面浮现七日前战死的三流宗门天剑宗掌门。那具被海妖啃食得只剩骨架的尸体,手中仍紧握着断裂的佩剑。"最新战损。"他声音比玄冰更冷,"上月各派折损化神期三人,元婴期一百九十六人——与海族居然都快扯平比例了。"
夜幕降临时,乌云关外升起百万盏引魂灯。灯火映照下,可见医修营地上空终年不散的续命青光。十七岁的药童捧着装满断肢的木盆跑过,盆里某根手指上的储物戒还在渗血——它的主人今晨刚被海妖钢叉钉在城墙上。
方东璧在阵亡名册上又勾了个红圈。他最近三年带了一支战斗小队,三年来第四十九本名册,每页都沾着施展问魂术残留的精血。当他翻到"红莲盟阵亡二百三十九人"时,指尖真火突然失控烧穿了纸页——那些被他亲手送进斥候营的年轻人,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子时三刻,海螺号角再次响彻乌云关。方东璧的红莲剑映出乌云关另一面新涌来的海族援军,浪涛中浮现的巨型海兽背上,竟驮着座用修士头骨垒成的了望塔。他吞下今日第三颗爆元丹,带着七百修士飞掠而起。真火掠过处,关外血海又添三千海族亡魂——这不过是七年血战中,最寻常的一个夜晚。
黑水泽地底三千丈的祭坛上,第七万四千八百根怨魂柱正泛出猩红血光。蛟龙首领敖冥的鳞爪抚过柱面,那些被禁锢的陆族修士残魂立刻发出无声嘶吼。柱底流淌的魂液已漫过祭坛第三层台阶,在青金石板上蚀刻出"癸亥"二字——这是他们窃据此地的第七个年头。
黑水泽地下宫殿
"今日收成如何?"敖冥的龙须扫过跪伏的鱼脸祭司。后者鳃盖颤动,吐出一串泛着磷光的气泡,气泡中映出乌云关战场画面:方东璧的红莲真火正将三百海妖烧成灰烬,怨灵却被祭坛暗藏的引魂幡悄然摄走。
蟹将用巨螯夹来只挣扎的陆族斥候,利爪剖开其胸膛时格外小心,生怕血滴玷污了祭坛阵纹。"第三百六十四个活祭品。"它将被挖出的心脏放在坤位阵眼,心脏跳动声竟与千里外的战鼓同步,"再有一千两百个,。。。
"噤声!"敖冥的龙尾突然拍碎半块地砖。章鱼妖触须上的吸盘立刻封住蟹将的嘴,墨汁在空气中凝成隔音结界。祭坛穹顶的蜃珠画面里,正巧映出联盟修士在黑水泽外围巡视的场景。
鱼脸祭司跳起诡异的祈舞,骨杖每次敲击地面,就有百道怨灵从岩缝渗出。这些半透明的魂魄排成螺旋状坠入祭坛中央的归墟之眼,却在即将被吞噬时突然具象化——某个天剑宗长老的残魂竟凝聚出实体剑意,险些刺穿祭司的鳃。
"加大血祭分量!"敖冥喷出口本命真水,将那道反抗的魂魄碾成碎芒。章鱼妖急忙从墨囊挤出精血,在祭坛边缘绘出镇压符纹。整个地宫突然震动起来,镶嵌在墙壁上的万颗鲛人泪同时泣血,将暴动的怨气强行压回阵眼。
蟹将擦拭着巨螯上的脑浆,甲壳缝隙里卡着的碎肉簌簌掉落。它小心避开地面上游走的阵纹,那些血槽似的沟壑正在贪婪吮吸着坠落物:"陆族绝对想不到,他们战死的同门正在帮我们打开秘境之门。。。"
"闭嘴!"敖冥的龙睛突然转向东南角。那里有块蜃珠映出的画面微微扭曲——正是巡查队等人三日前探查过的黑水泽地脉裂隙。鱼脸祭司立刻喷出团本命精血,祭坛四周的幻阵又厚重三分。
地宫偏殿的血池里泡着三百枚海卵,每枚都缠绕着陆族修士的生魂。章鱼妖用触须将今日新获的怨灵注入卵中,卵壳立刻浮现出痛苦的人脸纹路。"再孕养七日,这些卵就能温养阵法了。"它谄媚地捧起枚震颤最剧烈的卵献给敖冥,高兴的喊道:"这颗用的是掩月宗丹修的生魂,爆炸时能释放蚀骨毒雾。"
敖冥却将海卵捏爆在掌心,墨绿色汁液顺着龙鳞滴落:"混账!说过多少次,不可大声言语!"它龙爪插入血池,加牢了宫殿结界。
鱼脸祭司的骨杖突然爆出磷火,将整池血水蒸成毒雾。显然是受到干扰,蟹将们慌忙用巨螯挖掘逃生暗道,却见敖冥吐出颗龙珠定住空间:"慌什么!不过是只低阶灵兽。"龙珠光辉映出地宫穹顶某处新裂的细缝,那里残留着黑水泽二阶低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