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冯陆并没有把蘑菇汤喝下去。
王孙无阵早早地离开了,冯陆也早早地去睡了。
不是去睡了,而是不想面对着黄文雪。即使坐在自己房间里,也没见冯陆闭上一会儿眼睛。
黄文雪洗好了碗筷,重新走进房间里,擦干了梳妆台铜镜上的积灰,从张离形四肢被废,五脏受损的那一年起,她就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还有一天会这么细致地打扮自己。
人生如梦,她更没有想到,这是她为了自己的丈夫,而给别人打扮的。
她脱下那件破旧的黄衫,从箱底取出一件珍藏已久的广袖裙,丝质的裙摆从腰间滑下,垂到脚上。
她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把桃木做的梳子,从头顶往发尾梳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头发就像是生锈了一样,现在想要梳开,竟是这么地难。
光把头发梳完,就过了半个时辰。
她把近乎铁丝的头发再盘起来,在上面坠上各种珠饰,就又是半个时辰。
等她把眼影涂好,印了唇色,戴上耳环,离她进屋的时候,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张小清早已睡了,她走出房间,关上门时,冯陆就从门缝里看了她那么一眼,只一眼的背影,就让冯陆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到自己屋里来,本来人长的就漂亮,不过风霜太多,把她的姿色也掩盖得太多,这种女人真的出现在冯陆的屋里,把门一拴,冯陆就是有天大的自制力,也绝对把持不住的。
冯陆都没胆量往外再看第二眼。
“嫂子,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黄文雪还没有推门,冯陆就心急火燎地说。
这不是做贼心虚,这是有贼心没贼胆。
黄文雪问:“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我们不能面对面地谈吗?”
冯陆背靠着门栓,说:“你这副打扮,我不敢和你面对面地谈。”
黄文雪奇道:“不敢?为什么?”
冯陆道:“我怕我一看见你,你就会让我做些对不起朋友的事,对不起你,对不起王孙无阵。”
他没有把张书生算进去,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在黄文雪眼里,也没有把张书生算作他的朋友。
黄文雪紧咬着嘴唇,颤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冯陆说:“早点回去吧,我怕我把持不住,更做不到你的要求,我不想你人情两空,在我心里给你留一个最好的形象,你能答应吗?”
黄文雪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开门的,但她还想再试一次。
“你不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后悔!如果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只能说明你这个人是个懦夫!”
冯陆停顿了一下,沉默良久,闭上了眼睛。
“懦夫就懦夫吧!”
黄文雪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能用的计策也都用完了,即使再说什么,也都没有了意义。
留给他的遐想已经够多,他要是再不追出来,张离形也只好认命了。
一步以后,冯陆没有出来。
两步以后,冯陆仍没有出来。
三步以后,冯陆还是没有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