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一个念头;他被这个念头吓住了。
“若寥,你——你当时……不会是……也想寻死吧?”
沈若寥却笑了,望着朱允炆,浅浅地一笑,有点儿像死人的微笑,让天子毛骨悚然。
“如果我真死了,那倒好了。”
朱允炆焦虑地劝道:“你不该有这种想法。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并不是你的错。姻缘是命中注定的,人奈何不得它啊。你能感到伤心和痛悔,就已经足够安慰死者了,她不会怪你的。”
沈若寥凄苦一笑:“她不怪我,就不会这么干了。她就是想要让我愧疚一辈子。”
“可是你的族兄为什么说是你杀了她呢?”黄子澄仍然有些怀疑。
“这个很好理解,”方孝孺道,“毋庸置疑他的族兄已经加入了燕军,成了燕王的人,所以这件事也就被燕王拿来当作攻击若寥、甚至是攻击朝廷的武器了。”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黄子澄问道,“京城已经一片流言蜚语了,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出了这样不清不白的事,会影响朝廷的信誉,乱了民心啊。”
朱允炆不满地说道:“那都是小人造谣,若寥根本没有不清不白的。”
“可要想证明这一点太困难了,”徐辉祖道,“毕竟,情北客栈深更半夜死了一个北方来的女子,这是事实,而且当时店里的客人都看到了,并不只是一个店小二。现在那些客人有可能遍布大江南北,先前他们并不知道若寥和此事有瓜葛,现在知道了,就会添油加醋地到处乱说了。流言是没法控制的。更何况真相本身也是说不太清楚是非的。”
“不用再想了,”沈若寥淡淡说道,“好办得很,直接把我革职,交给三法司审查,按照《大明律》的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给民间一个公正。”
朱允炆不干:“朕怎么能把你交给三法司呢?不行。几位大人帮朕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几个重臣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然后,齐泰开口道:
“万岁不愿意委屈了沈大人,可是此事如果不能按律追究责任,朝廷的法令将会丧失威严,天子会失信于民啊。”
朱允炆道:“可是,若寥明明没有杀那个女子啊,就算是三法司立案,也不能定他什么罪。”
“既然这样,陛下又何必担心把他交给三法司呢?”徐辉祖道,“臣倒觉得,若寥自己的建议是最好的,只要他确是清白的,只有合法公正的审案程序才能真正让百姓相信他无罪。”
方孝孺也有些迟疑:“话虽如此,可是这样一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必然要完完全全地公之于众,令人难堪且在其次,若寥必定要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难保不会有好事之徒再扯出当年沈如风的旧事来,质疑天子违背太祖遗命,指责朝廷任用恶少。”
沈若寥低声道:“还是请陛下降旨吧。”
“你要朕降什么旨啊,”朱允炆愁道:“朕不能平白无故就这么罢免了你,把你定罪啊。”
“那也好办,我自己去刑部。”沈若寥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方孝孺急忙拉住了他。
“你别着急。陛下,臣倒有个办法。可以让若寥自己上书请求辞去一切职务,陛下答应他等到查明真相之后,再让他恢复职务。这期间若寥可以就在家里闲居,三法司照样审案,反正没有定罪,不必非得把他关到大牢里去。”
齐泰摇头道:“臣以为不妥;如果沈大人主动上书请辞,反倒好像他问心有愧,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陛下可以下诏将他免职,同时允许他在家休假静养,等待案件审理的最终结果。”
朱允炆犹豫地看了看二人,难以决定,便向魏国公求助:
“太傅大人看呢?”
徐辉祖沉思片刻,道:“臣更赞同方先生的建议。若寥即便没有命案,可是身为天子身边的近臣,不知考虑后果,惹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是是非非来,给天子平添烦恼,又给陛下和整个朝廷的形象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无论如何他是应该负责的。若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可能没有犯罪,但是你一定犯了错。所以,你应该主动上书辞职,请求天子准许你回家闭门思过。”
其他三个文臣不约而同地点头,异口同声说道:“公爷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的意思。”
沈若寥轻轻答道:“我懂;就算皇上不罢免我,这事闹这么大,我自己也没脸出家门一步了。我马上就写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