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衿顺势挽起他的手臂,偶尔偷瞄他两眼,娇嫣唇线悄悄上扬,勾勒出一条极美的弧线。
两人脚步轻柔,生怕惊醒了这条千古名巷。
细雨凄迷。
这烟雨,在把宁州风景渲染得淋漓尽致的同时,自己仿佛也有了生命的气息,如同一位幽怨的少妇,动作柔婉。她,一回眸,便生出万端情丝;一舞袖,就弥漫出万般韵味,与袅袅的炊烟一起,将整个宁州渲染得影影绰绰,迷离而梦幻。
雨中的名臣巷更显古韵陈旧,万种风情,纵深逶迤的小巷里弥散的是静谧、深藏不露的书卷气。朱漆斑驳的阁楼,在细雨中静穆,庄重而古朴;长巷仄径,同布满青苔的石板一起,纵横在安恬的这条小巷里,陪这一场雨,一场缠绵悱恻的雨,讲述那过去悠远的故事。
江南烟雨,寸寸愁。
一不小心,你便会陷入这条小巷无声的讲述。
于是,你开始聆听,开始陶醉,开始沉迷,开始依恋。
“小七哥,这里美吧?”许子衿将脑袋轻倚着萧云的臂弯,慢慢地向前走着,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被她扎起,露出极美的轮廓,两枚精美的耳环吊在耳坠上,靓丽可人,其实这对耳环并不贵,是在小商品市场买的,五十块钱一对,她却爱不释手,原因很简单,这是萧云送的。
“美,美得有点不真实。”萧云微笑道。
“怎么说?”许子衿微微转了一下头,耳环就前后左右荡漾而起。
“漫步其中,会使人生出走入时光隧道的错觉来,这才是宁州的魅力所在。”他赞叹道。
许子衿点点头,远远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巷尽头,轻声道:“我第一次踏进这里时,也被这的历史气息所征服,当时兴奋得一口气从巷口跑到了巷尾,希望碰见一个戴望舒笔下撑着油纸伞、如丁香般的江南女子,那是多么美的意境啊。”
“那你遇见了吗?”萧云笑着问道。
她摇摇头,轻笑道:“撑伞的江南女子没遇见,倒是遇见了几个卖伞的江南大妈。”
“也许过些日子,连江南大妈都碰不见了。”萧云轻叹道,恰好踏上一块布满青苔的石板。
“为什么?”许子衿美眸盈起一丝疑惑。
“市政府决定要动古城区了,这里也是拆迁范围。”萧云轻声道。
“啊,真的?怎么还是循着发展至上的老路子啊?难道其他城市旧城改建的惨痛教训,还不能让宁州政府清醒一些吗?”许子衿抱怨道,看一个城市的繁荣发达,可以从它的城市规划就可以判断得出来,政治区、经济区、文化区样样都不能少,像宁州这样扯下自己遮羞布的做法,怎能不让她感到气愤?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动,它就流走;如果它存著,它就干涸;如果它生长,它就慢慢凋零。”萧云轻声道,夹着几分无奈与忧思,“除了历史,只有历史才能万古长青,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些历史的印迹是属于整个民族的,不是哪个官员为了自身的政绩就可以随便动的。”
许子衿黯然道:“话虽如此,但不管我们如何气愤不平,也无力阻止政府这个决定了。”
“傻丫头,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人出来为这片历史鸣冤喊屈的。”他轻笑道。
“谁呀?”许子衿眨巴着那双清如月光的眸子,很期待知道这个答案。
“不知道,不过时势造英雄,在关键时刻,总有人会站出来的。”他的话无缝可进。
“小七哥,我发现你越来越狡猾了,跟当官的说话一样,绝不给自己关后门。”她努着嘴。
萧云笑笑,没有反驳,也不需要反驳,问了句:“刻木观到了没,怎么这么久?”
许子衿轻哼了一声,对他这种转变嗤之以鼻,纤指极不情愿地往前面的一座古建筑指去,萧云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座古庙赫然在前,一块墨黑色底的古牌匾方方正正地悬在门口上方,上面龙飞凤舞着五个大金字,规规矩矩的楷体:刻木观小学。
落款:俞知堂。
刻木观小学的正门还完整保留着古庙门的原始面貌,古庙门下狮犹睡,金钉铜环锈迹斑,屋顶覆盖着红色的琉璃瓦片,已显得有些褪色,而斑驳陆离的红砖墙上,岁月侵蚀的痕迹更是表露无遗,细雨中,更显苍老。
环庙四株老榕,苍劲魁梧,庙旁一方平塘,涟漪潋滟。
许子衿指着那块牌匾,轻声道:“那块牌匾你不要看它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破旧,可是大有来头的,那五个字是宁州最著名的学者、书法家俞知堂老人在十年动乱结束后、刻木观小学覆校时题写的,不过要跟原来那块牌匾相比,就显得有点大巫见小巫了,因为之前那块是由宋庆龄副总理题写的,可惜被砸烂了。”
“砸烂了?谁砸的?”萧云的视线没离开过那五个字,横竖撇捺皆是精妙无锋。
“红卫兵呗,还能有谁?”许子衿嘲笑了一声,轻声说道,“这座古庙在解放后就改为刻木观小学了,在这里上学的,都是宁州的**。在那十年动乱期间,刻木观小学被迫闭校,改为五七干校了,牛鬼蛇神们就在这里接受批判教育。我来这儿上学的时候,老感觉这庙像是小说中描写的一个破落古庙,譬如林教头的风雪山神庙,有点阴森,有点寒冷。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晚上出门的,特别是冬天。”
萧云轻轻笑了笑,然后有些好奇问道:“红卫兵将陋室书院都砸了,这里竟然没砸?”
“他们当然想砸,这可是争表现立大功的好机会,可惜呀,下手晚了,当他们拉着横幅喊着口号浩浩荡荡过来砸场的时候,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早已经包围了这里,因为当时俞老找到了燕爷爷,还有两个我没见过的爷爷,他们四个人合力保住了这里。”许子衿边说边做着画圈的手势,仿佛身临其境,那里就站着一群穿着绿袍带着绿帽的解放军,一跃回到了几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