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格格可是在读书么?&rdo;外面传来胤祥爽朗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温惠。听不清楚温惠说了什么,他和温惠已经一前一后走进来了。胤祥穿着香色宁绸袍,这是皇子专用的颜色,脸上含笑,不急不徐,把清华皇子的贵气从里到外都淋漓尽致透了出来。他身上总有一种镇定自若的气质,从来没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惊慌失措。
温惠在一边吩咐着人给胤祥上好茶来,一边笑道,&ldo;格格也歇一会儿吧,一天到晚地坐在这儿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前儿还嚷着膀子疼,可不是坐得太久了?&rdo;
殳懰是满心希望能经常有人来和她说说话的。胤祥是她最欢迎的一个人,因为跟胤祥说话能让她特别放松。&ldo;哪里是在读书啊,要说我读书才会把人笑死呢,不过是自娱自乐,捡着喜欢的翻几页而已,要是不喜欢丢开也就完了。比不得阿哥们日日用功倒,还要时常把窗课稿子给父皇看,挨了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rdo;
说着茶已经上来了,温惠亲自捧了递给胤祥。殳懰偏着头笑道,&ldo;十三爷今儿可是头一次登我的门呢,你看连温惠都把平时舍不得吃的茶拿来孝敬十三爷了。&rdo;
温惠本来正色听殳懰说话,倒不防扯到了她身上,立时红了脸,也不好辩解,飞快扫了胤祥一眼,只向殳懰一福,低声道,&ldo;格格这么说,我可先告退了。那冬天穿用的大毛衣裳都得要提早拿出来准备好了。&rdo;
殳懰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温惠这么大的反映,竟找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去了。胤祥却没有任何反映,只是捧着茶碗不说话。心里登时便有点后悔刚刚说话太冒失。
胤祥脸上不动声色,只是觉得他眸子里一暗,却转瞬即逝,并不理会刚才的情境,只笑道,&ldo;这里读书作画的日子虽然清冷了一些,比不得草原上热闹,但是也安静,安静了自然也就少了烦恼。住习惯了就好。父皇和密嫔娘娘也疼你,我是很放心的。&rdo;
殳懰心里明白,现在是个是非不断的当口儿。这个时候胤祥来承禧殿,并且说了这样的话,已经是真情可感了。
自打从漠南蒙古回来之后,不久康熙皇帝便真的下诏废了太子。此举虽然早就在意料之中,但到底还是一石激起千重浪,难免朝臣之中人人心中都有了许多的想法。而对于废太子胤礽的诸兄弟来说更是各人一副心思。虽然康熙皇帝在祭告天地时说,&ldo;臣虽有众子,远不及臣&rdo;,但是这些皇子里毕竟还是要有一个未来的主子。至于这个人是谁,现在还不能预知,所以人人都有这个可能,不管这个可能性有多大。而太子一废原来的父子、兄弟、君臣甚至众臣工之间的种种关系都有了变化,所以人人都慎之又慎,唯恐一步走错将来产生严重后果。胤祥在这混沌的朝局之间看不清楚未来,自然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殳懰住的长春宫因为一宫主位德妃是四阿哥胤禛、十四阿哥胤禵的生母,胤祥又是她扶养长大的,所以长春宫早成了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地方。胤祥自来谨言慎行,哪里还会在这里乱说乱动?
对于胤祥刚刚说的话,殳懰心里明白却不好回作答。想了想,站起来拿起一支长锋青玉管狼毫就着砚台里的墨醮了醮笑道,&ldo;十三爷,你来的正好,看看我最近下功夫练的字可有没有成效。&rdo;
胤祥早恢复了一贯的神态,很有兴致地站起身帮她铺好了宣纸,一边扶着纸笑道,&ldo;好,我来看看。比小时候的字可有进步?&rdo;
殳懰不再说话,提起笔,凝神写下了辛弃疾的一首词:
&ldo;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rdo;
殳懰凝神写,胤祥凝神看,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胤祥才从纸上收拾了目光抬头看着殳懰。&ldo;父皇哪次出巡我都有幸随侍,比起十四弟来,我和你见面的次数更多。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在我和十四弟后面,含糊不清地叫十三哥,十四哥。怎么现在长大了倒再也不叫一声了呢?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rdo;
殳懰心里一热,她又何尝不需要在这个对于她来说异常冷寞的宫廷里多点温情呢?只是不要让原本单纯的一切负上累累重债才好。对着胤祥,她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ldo;十三哥。&rdo;这完全是发自她内心的。
胤祥凝视她良久,只轻轻说了一句,&ldo;十三哥心领了。&rdo;
立时又大声笑道,&ldo;不错,字写得长进了不少。这个我收着了。&rdo;说着竟亲自动手卷了起来。
两个人都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气氛刚刚轻松了一点,一个宫女进来禀告说,&ldo;十四阿哥来了。&rdo;殳懰心头一沉,不太情愿地缓缓站起来,一边对胤祥笑说,&ldo;我去看看。&rdo;一边向外面走去。不自觉地抬起衣袖抚了抚头上垂坠两鬓的珠链。
当她身形移过之时,那团刚才胡乱塞进多宝格的生绢在她身后飘然落地,缓缓铺开。胤祥忽然发现地上多了这一样东西,待要唤住殳懰,她已经出去了。俯身一看,这张生绢上的肖像让他心头一震。来不及细想,这时便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近了。胤祥心思极快,立刻便把生绢笼在袖中,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