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多数时候他是带着一种乐趣在遐想。第一次会有这种感觉,这孩子不是他作为大清天子的皇子或皇女,而是他作为亲阿玛的亲骨肉。他甚至根本没想过要在意孩子的性别,因为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不管是个哈哈珠子(满语:男孩子)或是个塔拉温珠子(满语:女孩子),都是他和殳懰的亲骨肉。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身上有这么乐于去承受的责任,他要为他将要出生的骨肉和他亲骨肉的亲额聂安排好未来的一切。当然首要目的是让他们快乐,这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雍正如此地上心,又总是在静静沉思中在唇边漾起笑来,殳懰既觉得幸福又觉得更加紧张。也许是因为等得太久了,所以总是患得患失,临到谜底快要揭开的时候又过于在意结果。她也和雍正一样,有太多想知道的问题。
过了端午正日,殳懰这一日里早上便有些心神不宁,觉得总是心律速动,有一种坐卧不安的感觉。雍正这几日里总是寸步不移地守着她,只要她有任何的变化他都能体会得出来。看到殳懰微微有些蹙了眉的样子,他坐在她身边帮她拨了拨披垂的长发,又隔着特制的绞纱水红敞衣轻轻抚了抚已经隆起得很明显的肚子,轻轻问道,&ldo;怎么了?不舒服么?&rdo;
殳懰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夜里不能安睡,雍正也是同样夜夜不能安眠。白天里也一样,只要她稍有不豫,他总是柔情抚慰。听他这样问,又好像一时又好了一些,便摇摇头,勉强笑了笑。看她不作答,为了给她分散注意力,雍正笑道,&ldo;此时外面还凉爽,要不要出去看看花?&rdo;太阳还没有上来,不到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适宜在此时稍作活动,这也是太医的建议。殳懰为了不扫他的兴,笑了笑说&ldo;好&rdo;。雍正便搀扶着她走出殿外。
庭院里是雍正命人特别移植来的各种花卉,此时开得正艳。蔷薇娇黄,玫瑰似火,月季粉白……凑成一院的花事繁盛,格外热闹。加上各处还有插着的菖蒲和艾草未都尽去,也是青青碧碧地在各个角落里散发着独有的清香。
殳懰被雍正亲手扶着在庭院中的花丛边留连。端月带着紫苓还有各色服侍的人等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谁都知道喜期就在这几日,说不好什么时候这位尊贵无比的婴儿就要出世了,所以人人都不敢怠慢。殳懰觉得那种烦躁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勉强一边半倚在雍正怀里一边努力去瞧着眼前的各色花朵。但是又看到后面长长的一队太监、宫女、嬷嬷、姥姥,心里更是紧张烦躁,便慢慢停下脚步。雍正很注意地看到了她不太开心的样子,轻轻问道,&ldo;怎么了?&rdo;他此时的紧张程度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殳懰颦了眉淡淡一笑道,&ldo;让他们都去吧,全都跟在后面怪烦的。反正总也不会出了这院子去。&rdo;雍正一听立刻向身后做个手势,这样后面跟着的一大队人才散了开去,但是实际上也不敢离开太远。
殳懰渐渐又觉得那感觉下去了一些,便凝神瞧着那些花,不由轻轻叹道,&ldo;这些花真是美,皇上费心了。&rdo;雍正尽力抱着她,想帮她分担一些,把唇凑在她耳边声音轻柔地道,&ldo;再美也不比你美。&rdo;殳懰刚想笑他这个时候还打趣,忽然觉得一丝疼痛的感觉从腹内升起,不由得轻轻&ldo;哎哟&rdo;了一声。雍正立刻紧张地问道,&ldo;怎么了?&rdo;他有预感,他的孩子,要来了。殳懰来不及说话,那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几乎要站不住了,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肉内,叫了一声,&ldo;胤禛……&rdo;
雍正一边抱着她一边大声吩咐道,&ldo;来人……快传太医来。&rdo;本来那些各色服侍的人就都没有走远,不大会功夫儿便全都聚齐了。那守喜的姥姥是经验极为丰富的,立刻便向雍正奏道,&ldo;禀万岁爷,谦妃娘娘是要生产了。&rdo;说着便要一同将殳懰扶进殿去。殳懰却紧紧握着雍正不肯放开,他在她耳边轻声道,&ldo;乖,别担心,我在你身边。&rdo;说着便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她笨重的身子用力横抱起来,进了九州清晏的寝殿。
一阵痛楚平息之后,殳懰已是满身是汗,用掉了许多的力气。等到有精力的时候才看到雍正一直就在她床榻边。她知道他是不能留在她身边的,缓缓叮嘱道,&ldo;胤禛,你去外面等我。&rdo;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柔声安慰道,&ldo;我哪儿都不去,我和你在一起。&rdo;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如果说他一生之中会有一些重要的时刻,那毫无疑问现在就是其中之一。刚才所有人都已经劝过皇帝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一个人撇在这儿。殳懰没力气再说话,忽然看到了侍立一侧的端月。
端月看到殳懰在瞧着她,忙上前来跪在床榻之侧也温声抚慰道,&ldo;娘娘别担心,奴婢也一直在这儿服侍娘娘,等着小阿哥出来。&rdo;殳懰努力笑了笑,没再说话。她已经没精力说话了,那种痛楚的感觉又袭来。
正午时,是一天里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当九州清晏的寝殿里笼罩在一片光明中的时候,忽然传来&ldo;哇&rdo;的一声婴儿啼哭声。然后就是一声接一声,无比地宏亮,一个婴儿被托在姥姥的手中,小手小脚用力地乱蹬着。殳懰在一个明显的腹下坠落之后,身体好像轻如鸿毛般飘了起来,但是又似乎肢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再属于自己,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来支配它们。但是那婴儿的啼哭声她却听得无比清楚,觉得心与身体完全相反,轻快而激烈地跳动起来,又抑止不住地在唇边露出笑容。刚才所有的折磨和痛楚就在这一刻已经全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