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期待和盼望的心情,一旦揭开了谜底,殳懰才发现她刚才为什么还会有害怕的感觉。也许早在潜意识里就明白,这个被指给雍亲王的侧福晋绝对不会是她自己。会觉得惊讶是因为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更没有想到被指给雍亲王的是那个年姝莹。她心痛的并不是因为康熙皇帝给年姝莹一个在雍亲王府很高的地位,让她仅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而是因为此刻她终于明白,在她心里胤禛已经无可替代,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舍弃了现在多罗格格的封号,哪怕是将来也没有任何的名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才是她心里念念所求。单从这一点来讲,她甚至羡慕年姝莹,她可以这么轻易地得到她最想要的。同时心里又陷入深深的绝望。因为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康熙皇帝不可能刚刚胤禛指了一个侧福晋然后又把一个外藩的多罗格格再指给他。
两个太监看看殳懰再无吩咐便请个安急着进去报喜信。殳懰完全失了要去踏春寻信的心情,下意识地也返回身,想回自己的承禧殿去。忽然警觉,这个时候回去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难免会起猜疑。而她现在心口里痛得厉害,喉咙里又好像又塞住了一团乱麻也堵得厉害,直觉得喘不上来气心里发慌,脚下发软。赶紧定了定神,再转身向长春宫外走去,逐渐加快了脚步,绕道西一长街,没几步便到了西花园,立刻便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西花园本来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现在又正值午后,里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果然如她所料,两株西府海棠花事繁盛,但是并无人观赏,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能通灵性,会在心里无语怨东风。
殳懰并没有停下脚步,顺着脚下的石子涌路,绕过吉云楼,楼后边有一湾清亮的湖水,这是她很熟悉的,此刻眼里热泪早就滚滚而下,赶忙用手里的一方杭纺握了唇,不至于哽咽出声。谁知绕过吉云楼之后竟然看到湖边立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香色皇子常服,面对着湖水,背对着她,湖边一株垂柳,春风已经裁剪新绿,妆成一树碧玉,数条如绿丝绦般的柳丝正在微风里缓缓拂过他头上的夏朝冠,还有几丝正垂落在他肩上。
殳懰先是一怔,心里又是&ldo;扑通&rdo;一跳,脚步便慢下来,眼睛却怎么也不肯离开瞧着那人。那人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已经循声回头来,竟然是八阿哥胤禩,而且胤禩在看清楚来人是殳懰后,竟然也稍有慌乱,更让人讶异的是,胤禩脸上竟然也似宛然有泪痕。
胤禩在看清楚是殳懰之后,又迅速地背过身去,他一边调整着情绪,一边问道,&ldo;格格怎么有兴趣来这儿?&rdo;听他语气似乎尽量保持着平日里谦恭和善、温文尔雅的态度,但是明显带着一丝鼻音。殳懰还从未见过胤禩这个样子,因为她难得和他见面的几次他总是似乎胸有成竹,给人很容易信任他的感觉。此时她已经停下来,不再往湖边走去。听得胤禩这一问刚才心里的痛楚再一次涌上来,有点语无伦次地答道,&ldo;只是偶尔来瞧瞧。&rdo;
听到她回答,胤禩又迅速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殳懰。他已经基本恢复了常态,大概也听出殳懰声音里有异样,一边瞧着她一边缓步走到面前。殳懰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哭过的样子,微微低了头问,&ldo;八爷怎么在这儿?&rdo;胤禩似乎是怕惊吓到她一般,并不再追问她什么,只是轻轻答道,&ldo;我刚刚从咸福宫来。&rdo;
殳懰这才猛然想到,良妃如今已久病在床。而宫闱之内传递消息来得最快。加之长春宫距离又这么近。所以只要长春宫发生了任何事,都会无一例外地传到咸福宫来。如果良妃卧病在床,想想今时今日的自己和别人,再想想别人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真不知道作何感想。只怕这也是她久病不愈的原因之一。
而且传闻自从胤礽复了太子位后一直对胤禩曾被朝臣推举的事耿耿于怀,对胤禩严加防范,又甚为刁难,如今连胤禩出入宫闱,去给生母探病都极不自由。而宫内又风闻,太子胤礽行为不检,甚至和某宫女有染。不知道看到太子时下这个样子,不能舒展报复的胤禩心里又是何感想。在这场惨烈又复杂的夺嫡案中,这深宫让人觉得格外孤独冷漠。
如今咸福宫竟然是门可罗雀。想想良妃刚刚受封的时候,正是康熙皇帝令众臣工推举新太子之际。八阿哥胤禩当时炽手可热,几乎就要众望所归。但是功亏一溃之下,纯粹是母以子贵的良妃也得意人翻作失意人了。
心里一番感叹引得本来就胸中郁气未舒的殳懰心里更不好受,自己也觉得格外的孤独又无助,低着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心里犹自对胤禛又念又恨。还未回过味来,忽然下颌被人托着迫着她抬起头来,是胤禩,他一只手正托着她的下颌,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却再没有一点想亵渎的意思。他不惧女子娇斥狮吼却唯独见不得这般委屈落泪,尤其殳懰现在已经是眼眶微红、满面皆是泪痕的样子。
轻轻道,&ldo;何以伤心到这样儿?让人看了……&rdo;后面的话顿住了,没再说出口。殳懰也没说话,只是喉咙涌动,樱唇微颤,面上并无表情,虽被迫着抬头却并不瞧胤禩,只是落泪不止,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胤禩微微一喟,又轻声问道,&ldo;如果我猜得不错,是因为四哥?&rdo;
殳懰还是没说话,但是听他一提到胤禛,好似心中猛然被一撞,却轻轻抬起眼帘瞧了胤禩一眼,喉头哽咽得厉害了许多。胤禩知道他说对了,眉头微微一蹙,喉头上下滑动,又是深深一喟,放下托着殳懰下颌的手,却忽然伸出双臂紧紧地将殳懰拥进怀里。殳懰遭此突然一拥,立刻想要挣脱,但是胤禩此时却力大无比,紧紧相拥不肯放手,并在她耳边道,&ldo;我并无它意,只是替四哥可惜。&rdo;听到&ldo;可惜&rdo;二字,殳懰浑身再无力道,渐渐不再挣扎,刚才忍了半天的一腔委屈此时倾泻而出,伏在胤禩肩头放出悲声,直到几乎噎了气。胤禩先时只是抚着她的背,并不说什么,直到她渐渐平复胤禩才在她耳边道,&ldo;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rdo;顿了顿又道,&ldo;我并不趁人之危,也不求因此而和你有何际遇,只是……&rdo;胤禩又顿了顿,殳懰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动,接着又听到他说道,&ldo;如果第一个遇到你的不是十四弟,如果第一个让你动心的不是四哥,那会不会是我?&rdo;